练完后,天也蒙蒙亮了。
屋外传来细微的声响,应是小厮们在准备吃食。
宋婉清推门出去,下了楼。
昏暗的光线下,一道瘦削的人影,坐在一楼的长桌前,他双手拄在桌面上,手心按着眼睛,半边身子隐在暗处,衬的他背影越发孤寂。
是郭冬冬。
许是眯着了,连她靠近,都没听见。
她坐在旁边,就这么静静地坐着,直到后厨传来响声,郭冬冬身子才动了一下,本能的抬头朝声音的地方看去,鱼籽挠着头一脸愧疚的拿着碎裂的碗片出来,他按了按眉心,视线收回时,才注意到旁边坐着人。
看清是宋婉清后,他疲惫的脸上才挤出一抹笑,“宋姑娘,咋醒的这么的早?”
“做了个梦,醒了,就没睡着,你呢?怎么也醒的这么早?”
郭冬冬叹气,“不是醒了,而是压根就没睡。”
他的视线又看向在后厨的方向,仿佛能透过墙体看到在内忙碌的小厮们,“他们把命交到了我手上,相信我能带他们回咸阳城,我不敢睡,我怕我一个决策失误,会害了他们。”
直到设身处地,他才真真切切的认清她的强大,这种强大,并不单单是武力上的,更是心理精神上的。
不说从下羊村到衢州的三千里逃荒路,就说从衢州到高城,再到闵城,这一路上,她就不知道多了多少个决定,甚至其中很大一部分决定,都左右了他们这一群人的生死。
她背负了多少压力,他不敢想,可她却从未表现出来,独自消化,她坚强,她敏锐,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,后面再看,都是当下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。
这是他现在望尘莫及的,看见宋婉清,他就会有一种,自惭形秽的感觉。
他没有宋婉清的魄力,他优柔寡断,瞻前顾后,想要顾及一切,结果,往往是左右都有亏欠。
心里一个声音,在叫嚣着让他撂挑子,另一个声音,又拼了命的让他坚持,折磨的他几欲崩溃,也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。
宋婉清看着他眼中情绪的翻涌,起身,倒了一杯水放到了他手边,“郭大哥,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带你离开下羊村吗?”
郭冬冬看着手边冒着热气的水杯,沉吟片刻,试探开口,“因为……我能帮你?”
宋婉清莞尔一笑,“对,你也明白的,不是吗?”
她毫不掩饰,“我当时就猜到你和郭家的关系,从下羊村逃到衢州,需要一个落脚的安全地方,所以,我需要你。”
“不止你,一开始我与张伯同行,也是因为他有一辆推车,方便我带着书勇书元离开即将发洪水的村落。许大哥一家,我看中他的武力,萧大哥一群人,我看中他的学识,再加上感恩他们当初帮了我们,至于夏村长与芳菲,也是队伍正好缺人,我需要人手。”
“每一个人,从一开始,都不是纯粹的互帮互助,而是有目的有原因,当然,他们对我也是一样。”
“他们看中我的身手,看中我能教他们习武,看中我所拥有的物资……大家都不是傻子,都会做出最利己的决定,没有人是无私的。”
“郭大哥,你只需要问问你自己,你为什么要带他们回去,他们又为何要跟着你回去。”
郭冬冬身体一僵,久久不能回神。
“他们不是把命交给你,而是只有跟着你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,这是一场交易,你能做的,只有尽可能的让交易达成。”
一字一句,宛若一双大手替他拨开了眼前的迷雾。
是啊,他怎么忘了?
他之所以留下来,想带一众家扑回咸阳城,只是因为他们忠心耿耿,出身杜家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