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李青山这个大字不识几个,一心只想做点小买卖不同,袁守正虽然是个孤儿,但是出身不错,他爷爷就如李青山说的一样,是中药炮制技艺大师,出生的时候家里还有个药铺,但在他10岁的时候,家里突然遭了一场大难,铺子烧了,父母和家人都死了。他靠着爷爷的一些徒弟接济着长大,但他知道靠着别人接济不是办法,很早就出来谋生。古人认为,撑船、打铁、卖豆腐是最苦的三项工作,但袁守正小小年纪就打过铁、撑过船,最后才在煤厂送点货。
虽说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,但心里憋着一股劲,一心想进制药厂证明自己爷爷的那点技术还在,证明自己也是个正经的炮制工。制药厂清江县是“铁饭碗”,是体面人。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,厂里一直缺好的炮制工,有钱就能“买”到那个指标。他就像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一样拼命赚钱,就是为了攒够那个改变命运的指标钱。肖明跟别人不一样,来清江只做吴茱萸的生意,非常特别,而且一天接触下来,他也发现肖明是个有想法的人,所以很想知道这里面的门道,这直接决定了他要不要帮着一起要这笔钱。
肖明立刻说道:“前段时间我在《人民日报》看到,国家已经对日本开放了海关。日本爱吃生冷的食物,最容易闹肚子,《本草纲目》明明白白写着,吴茱萸能治‘呕逆吞酸’,这药正好对症,我猜想以后肯定会大量的需求。”
“海关?什么海关?”李青山对这些一窍不通,但袁守正听懂了,他在撑船的时候听人说过,未来国家会走市场经济,会跟外国人做生意,立刻问道:“你这个消息可靠吗?”
“人民日报的消息还能有假嘛。”肖明笃定道,“而且我问过行情了,现在的吴茱萸价格还不高,假如我们这时候低价吃进,囤积起来,等风头起来,绝对能翻倍卖出去。我带了四百块本钱,少说能赚四百,要是运气好,风口来得猛,翻几倍赚几千块也是有可能。”最后几个字,他说得极轻,但却像惊雷一样在李青山和袁守正耳边炸响。
别说几千块,就是四百块也抵得上他5年钻洞爬梁、灭鼠除害的全部利润。他下意识地飞快瞥向袁守正,现在他们谁都缺钱,谁都想赚大钱,对财富的极度渴望和对改变命运的疯狂憧憬,让他们两个都沉默了许久。肖明那笔丢失的钱,李青山本没有在意过,也认定不能能要得回来,但现在这个贩卖吴茱萸的想法却让他开始极度渴望把钱要回来。
他脑子里有自己的盘算,虽然钱不是他的,但是肖明从被骗到后面收留他,那李青山都是实打实的帮助,要回来了钱就算是不能分到一些,最起码可以跟着肖明一起做这个买卖,他不懂什么海关,不懂什么日本爱吃生食,更不懂什么本草纲目里面的记载,但是相信袁守正的判断,也发现肖明跟他们不一样,懂得很多,他相信未来肯定是光明无限。
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冲上头顶。李青山猛地掀开吱呀作响的破床板,从最底层摸出一个同样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铁盒。“哐当”一声闷响,铁盒被他重重放在地上。他颤抖着手打开,小心翼翼地数着里面那沓皱巴巴、浸透着汗味的毛票和钢镚儿,递到肖明面前。
“八……八十八块六毛……都是干净钱。”这是他起早贪黑,省吃俭用,攒了两年的全部家当。这卖老鼠药的生意不好做了,原本打算开春租个板车跑运输,一点一点地改善生活。但此刻,他感觉自己那些想法都是太死板了,他想要跟着肖明一飞冲天,才能让娘不再大半夜咳得撕心裂肺,才能过上像个人样的日子。
“这些都不够,得先把王半仙那笔拿回来。”袁守正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“对,那老东西吞的不是钱,是咱们的活路,是咱们翻身的本钱。”李青山说完看向肖明,笑着解释道,“虽然是你的钱,但是我决定义不容辞地帮你追回来。”此刻他的想法已经完全逆转,之前阻止肖明去追钱,完全也是不想多惹事。但现在得知钱要来干什么,他动心了。在足够的利益面前,根本没有什么原则可言,他此刻只想跟着肖明搏一搏,即使是他最怕的工商所的人,他也想拼一拼。
袁守正没有表现的李青山那般直接市侩,他更务实,行动力更强。他二话不说,拿起一个厚厚的煤块,在地上画出一条歪歪扭扭却清晰无比的路线图:“刘麻子的药材铺王半仙经常去,我送煤的时候看到过好几次,总是半夜鬼鬼祟祟他店里塞一些东西,以前听撑船的老把式说他们会走私点洋货,我们可以去王刘麻子那里堵他,每周五,他们准在码头卸货。”
“周五?不就是明天嘛!”肖明对日期和星期远比他们敏感,立刻抓住了关键。
袁守正用煤灰在地上又画了个圈,并在旁边打了个叉:“刘麻子铺子后门有个废弃的小路口,那地方我熟。”他在煤厂拉煤时,无数次拖着沉重的板车从那里经过,哪里可以藏身非常清楚,“明天就去堵王半仙,钱我们一起帮你要回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