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白镜最后一丝生机在冻土下彻底湮灭时,张玉汝的指尖还悬在半空。
那墨色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,像将熄的烛火在风中抖着最后几缕光,到末了只剩一层近乎透明的灰影,在苍白的皮肤上若隐若现。
他忽然膝盖一软,整个人像被抽去了所有筋骨的木偶,上半身重重向前倾去。
慌忙中抓住身后的冰柱,掌根压在冻得发脆的冰棱上,竟生生嵌进半分。
冰柱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微微震颤,表层的霜花便大片大片簌簌坠落,有的落在手背上化成细流,顺着指缝往下淌,在腕间积成小小的水洼;有的粘在他汗湿的鬓角,没等融化就被微弱的呼吸吹得粉碎。
可他什么都没感觉到。掌心的冰寒像隔了层厚厚的棉絮,指尖的麻木早已漫过手腕,沿着血脉往心口爬去。
他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,却分不清是冻的还是累的 —— 或许都有。
视线里的冰原开始发晃,远处的冰丘变成一团团模糊的白影,耳边持续着蜂鸣般的钝响,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,每一次吸气都像要扯碎干涩的肺叶。
意识还滞留在那片被拉长的时间荒野里。
身体却像灌了铅,光是维持着扶冰柱的姿势就耗尽了所有力气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却仍止不住地微微发抖。
有那么一瞬,他甚至觉得这冰柱也在融化,正一点点从掌心抽离,而自己终将随着那融化的冰水,一同渗入这片死寂的冻土。
当白镜承受百年折磨时,张玉汝并非那隔岸观火之人。
「加速世界」的齿轮每转动一分,白镜的痛苦就被千万倍地撕扯开来 —— 冰刺穿透指骨的脆响会变成震耳欲聋的轰鸣,骨骼被碾磨的涩感会顺着脊椎爬上来,连黑暗里每一次绝望的喘息,都像重锤敲在他的耳膜上。
他的意识像条无形的锁链,一头拴在白镜的魂灵上,一头钉在自己的灵台,白镜承受的每一寸痛,都原封不动地淌进他的四肢百骸。
白镜的痛苦是被动承受的酷刑,而他的痛苦,是主动剖开记忆、反复咀嚼仇恨的凌迟。
可他不能像白镜那样沉沦。
催动「加速世界」的指尖始终悬在半空,指腹因用力而泛白,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,在冻土上洇出小小的湿痕。
他得死死攥着那根无形的线,既要把痛苦的旋钮拧到最紧,让白镜在放大千万倍的折磨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;又得在每一次濒临崩溃的边缘收力,用仅剩的清明托住白镜摇摇欲坠的生机 —— 就像用指尖捏着一根烧红的铁丝,既要握稳了不让它落地,又不能被烫得松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