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二人,必有一争。
到那时,天下必将再次大乱。
而那,便是他萧羽,真正的机会。
他要做的,就是在李渊这头雄狮倒下之前,积蓄足够的力量。
足够到,可以与那两位龙子,掰一掰手腕。
甚至,将他们,连同这整个棋盘,一起掀翻。
“张彪。”
他收回思绪,目光变得锐利。
“在!”
“从今日起,你亲自带一队人,二十四时辰,保护好李先生。”
“另外,派人暗中照看刘文静大人。”
“李道宗是条疯狗,他既然敢动我的家人,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。”
“我不想听到,我的左膀右臂,出了任何意外。”
“末将明白!”张彪重重点头。
萧羽的目光,又落在了李勣身上。
“西秦的政务,你要加快。”
“我需要钱,需要粮,需要民心。”
“我给你最大的权力,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,将整个西秦,打造成我最稳固的后方。”
李勣心中一凛,他听出了主上话语中,那份不再掩饰的野心。
“臣,遵命。”
他深深一揖。
“不出三月,西秦之地,将只知有主上,而不知有长安。”
萧羽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这盘棋,终于,开始按照他的意志,转动了。
与此同时,北境,马邑。
定襄可汗刘武周的王帐之内,气氛却与高墌城的肃杀截然不同。
地上铺着厚厚的狼皮地毯,铜制的火盆里,炭火烧得正旺。
空气中,弥漫着烤肉的香气与烈酒的醇味。
刘武周身形高大,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裘,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,端着一只牛角杯,大口地喝着马奶酒。
他的下手两侧,分坐着两人。
一人,是他的丞相,郭开。
郭开面白无须,身形瘦削,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丝绸长袍,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,正殷勤地为刘武周添酒。
另一人,则是他的上将军,裴中。
裴中身披重甲,即便是坐在帐中,也未曾卸下。他面容刚毅,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眼角,一直划到下颌,让他整个人看起来,如同一头沉默的猛虎。
“大汗。”
郭开放下酒壶,声音尖细,带着几分蛊惑。
“臣昨日夜观天象,见紫微星暗淡,而代表我北境的贪狼星,却是光芒大盛。”
“此乃天佑大汗,当出兵南下,夺取天下的大好时机啊!”
刘武周闻言,哈哈大笑。
“郭相此言,正合我意!”
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豪气干云。
“那李渊老儿,如今正和王世充在洛阳城下,打得头破血流。”
“我军此时南下,岂不是如探囊取物?”
郭开连忙附和。
“大汗英明!”
“那西秦之地,虽被唐军所占,但主将萧羽,不过一黄口小儿,乳臭未干。”
“听闻此人,全靠侥幸,才射杀了薛举。”
“我军铁骑一到,那毛头小子,必然吓得屁滚尿流,望风而逃!”
他将萧羽,贬得一文不值。
坐在一旁的裴中,那紧锁的眉头,皱得更深了。
他终于忍不住,沉声开口。
“大汗,不可。”
他的声音,沙哑而又沉重,与帐内这热烈的气氛,格格不入。
郭开的脸上,闪过一丝不悦。
“裴将军,此话何意?莫非,是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?”
裴中没有理他,只是看着刘武周,目光沉静。
“大汗,郭相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”
“唐军主力虽在洛阳,但其国力,远非我等可比。”
“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。我军贸然南下,恐陷入苦战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变得更加严肃。
“更何况,驻守西秦的那个萧羽,绝非郭相口中的毛头小子。”
郭开冷笑一声。
“哦?在裴将军看来,那小子,莫非是三头六臂不成?”
“他没有三头六臂。”裴中的目光,如刀锋般,扫过郭开的脸。
“但他有另一个名号。”
“我军安插在陇西的探子回报,萧羽在唐军之中,人称——”
“小杀神。”
“小杀神”三个字一出,帐内的空气,都仿佛冷了几分。
刘武周那带着醉意的脸上,笑容也微微一滞。
裴中继续说道。
“此人,一箭射杀薛举,是为勇。”
“收编十万降卒,化为己用,是为谋。”
“如今,整个西秦二十万大军,尽归其手,军心可用。”
“此等人物,是用兵的鬼才,是天生的将种。”
“我军此时南下,看似是奇袭,实则是将自己,送到了猛虎的嘴边。”
“请大汗,三思!”
他站起身,对着刘武周,深深一拜。
刘武周的脸上,阴晴不定。
他看了一眼裴中那张写满忠诚与担忧的脸,又看了一眼郭开。
郭开立刻凑到他耳边,低声说道。
“大汗,裴将军久经战阵,难免失了锐气。”
“他这是怕了,怕丢了手中的兵权。”
“您才是天命所归的雄主,那萧羽再厉害,也不过是李渊手下的一条狗。”
“打狗,还要看主人。可如今,他主人自身难保,这正是我们出击的最好时机!”
“您若错过,将来必然后悔啊!”
这番话,如同一根根毒针,刺进了刘武周的心里。
他生性多疑,最忌惮的,便是手下大将功高震主。
裴中的劝谏,在他听来,便成了怯战,成了保存实力的借口。
他猛地一拍桌案,牛角杯被震得跳了起来。
“够了!”
他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裴中,眼中满是帝王的威严与……不耐。
“郭相说得对,机不可失,时不再来!”
“我意已决!”
他一挥手,声音如同惊雷,在帐内炸响。
“裴中听令!”
裴中的身体,猛地一僵,他缓缓抬起头,眼中,闪过一丝深深的失望。
“你,为先锋大将,点兵五万!”
“三日之后,大军南下!”
“本汗要亲眼看着,你是如何踏平高墌城,将那个所谓‘小杀神’的脑袋,给本汗带回来!”
“本汗,要用他的头颅,做我的酒杯!”
王帐之内,再无半点劝谏之声。
只剩下,刘武周那狂妄的,不可一世的笑声。
郭开站在一旁,脸上,是得计的,阴冷的笑容。
而裴中,则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。
他知道,一场血战,已不可避免。
他再次躬身,声音里,再无半分情感。
“末将,遵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