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日,黄昏。
魏泰再次找到了裴中。
这一次,他的语气,不再是劝谏,而是质问。
“裴将军!”
“六日,五万条人命!”
“这就是你说的,一鼓作气?”
“你究竟,想把我们所有人都葬送在这里吗?”
裴中坐在帅位上,双目赤红,那张刀疤脸,显得愈发狰狞。
他没有发怒,只是死死地盯着沙盘。
“明天。”
他忽然开口,声音沙哑,却充满了某种病态的自信。
“明天,一定能破城。”
魏泰一愣。
“你凭什么这么说?”
“他们的箭,快用光了。”裴中抬起头,眼中,闪烁着狼一样的光。
“今日攻城,城头的箭雨,比昨日,稀疏了三成不止。”
“他们的滚木擂石,也快没了。”
“我的人看到,他们甚至开始拆除城楼上的木料,往下扔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魏泰面前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魏将军,你信我。”
“他们,已经是强弩之末。”
“明日,我们,必胜!”
魏泰看着他那双疯狂的眼睛,心中,那股不祥的预感,愈发浓烈。
可他,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。
裴中所说的,都是事实。
唐军的抵抗,的确,一天比一天弱了。
或许,他真的,是对的?
……
第七日,清晨。
钟楼之上。
萧羽看着城下,那重新集结,准备发起总攻的联军。
他的脸上,露出了猎人看到猎物,终于踏入陷阱时的笑容。
“时候,到了。”
他对着身后的王虎,轻声说道。
“传令张彪。”
“今日,给他演一出,漂亮的败仗。”
“是!”
王虎领命,身影,消失在晨光之中。
……
“咚!咚!咚!”
战鼓声,再次响起。
联军发起了比之前任何一次,都更加猛烈的进攻。
而城头上的唐军,果然如裴中所料。
箭雨,变得稀稀拉拉。
滚木擂石,更是寥寥无几。
“杀啊!”
联军士气大振。
他们疯狂地冲击着城墙,很快,便有数百人,登上了城头。
“将军!顶不住了!南门……南门被攻破了!”
一名传令兵,连滚带爬地跑到张彪面前,脸上,满是“惊慌”。
“慌什么!”
张彪一脚将他踹开,眼中,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。
“传我将令!”
“所有人,放弃城墙,向后城撤退!”
“快!快!”
他一边喊着,一边“狼狈”地带着亲卫,向城内退去。
唐军,兵败如山倒。
这个消息,像长了翅膀一样,传到了裴中的耳中。
“哈哈哈哈!”
裴中在阵前,放声大笑,状若疯魔。
“赢了!本将赢了!”
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,向前一指。
“全军出击!”
“随我,杀进南阳城!”
魏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胜利,冲昏了头脑。
他所有的疑虑,在这一刻,都烟消云散。
“杀!”
他同样下达了总攻的命令。
十几万联军,如决堤的洪水,呐喊着,嘶吼着,通过那被“攻破”的城门,涌入了南阳城。
他们要抢钱,抢粮,抢女人。
他们要将这几日所受的怨气,加倍地,发泄在这座城市之上。
裴中与魏泰,并驾齐驱,冲在最前。
他们要亲眼见证,这伟大的胜利。
可一进城,他们就愣住了。
城内,空空荡荡。
街道上,没有一个百姓,没有一个溃逃的唐军。
所有的商铺,房门,都大敞着。
整座城市,像一座巨大的,被遗弃的坟墓。
死一般的寂静。
“不对……”
魏泰的心,猛地一沉。
“这是……一座空城!”
裴中脸上的笑容,瞬间凝固。
他环顾四周,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,让他浑身冰冷。
“中计了……”
他嘶声叫道,声音里,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悔恨。
“撤退!快撤退!”
可是,晚了。
就在他喊出“撤退”二字的同时。
一个冰冷的,如同死神宣判的声音,在城外响起。
“点火。”
萧羽站在城外的山坡上,看着那涌入城中,彻底乱了阵型的十几万大军,轻轻地,吐出了两个字。
下一秒。
“轰——”
无数支火箭,从城中各处,那些早已被伪装起来的民房之中,射向天空。
然后,带着死亡的弧线,落入街道,落入房舍,落入那些堆满了干柴与硫磺的角落。
早已被泼满了火油的南阳城,在这一瞬间,变成了一片火海。
大火,从四面八方,冲天而起。
将十几万联军,连同他们的战马,他们的兵刃,他们的梦想,一同吞噬。
东、西、北三面的城门,早已被落下的千斤闸,死死封住。
他们冲进来的南门,此刻,也燃起了熊熊大火,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,火焰之墙。
“啊——”
“救命!救命啊!”
“火!是火!”
城内,彻底乱了。
十几万大军,在狭窄的街道中,互相拥挤,互相踩踏。
火焰,舔舐着他们的身体,点燃了他们的衣甲。
惨叫声,哀嚎声,求饶声,汇成了一曲,绝望的交响。
裴中与魏泰,被亲卫死死护在中间,可他们看着眼前这片人间炼狱,眼中,只剩下,无尽的,灰败的绝望。
他们,成了瓮中之鳖。
不,是炉中之碳。
萧羽站在山坡上,冷冷地看着这一切。
南阳城,在他的眼中,变成了一个巨大的,燃烧的熔炉。
那冲天的火光,映照着他那张年轻的,毫无表情的脸。
他的身后,是同样沉默的,暗影卫。
滔天之功。
以一座城,十几万敌军的性命为代价。
他萧羽的狠辣,在这一日,将传遍天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