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……”
一名独臂将军，终于，还是忍不住，沙哑地开口。
“尉迟恭将军，很快就到了。”
“我们……我们还有机会，夺回邯郸。”
刘武周没有看他。
他只是，低低地，笑了起来。
那笑声，干涩，而又刺耳。
“机会？”
他抬起头，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，扫过每一个人。
“你们知道，朕，是怎么输的吗？”
众人，不敢作声。
“你们以为，朕是输给了唐军的兵强马壮？”
“你们以为，朕是输给了刘周的守城不力？”
他摇了摇头，那笑容，变得，有些癫狂。
“不。”
“朕，是输给了一个人。”
“一个，十八岁的，黄口小儿。”
他伸出一根手指，在空中，比划着。
“你们知道，他是怎么，灭了朕那十五万大军的吗？”
太子刘煦，嘴唇动了动。
“父王，是南阳那场火……”
“火？”
刘武周打断了他，声音，陡然拔高。
“那不是火！”
“那是，人心！”
他站起身，像一头困兽，在小小的山神庙里，来回踱步。
“他先是诈死，让裴中和王世充那个蠢货，以为，捡到了天大的便宜。”
“然后，他用一座空城，做诱饵。”
“引诱我大汉，与伪郑，十八万联军，自投罗网。”
他的声音，不大。
却像一记记重锤，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“你们想过没有？”
“十八万人，挤在一座城里，是什么样子？”
“人挨着人，马挨着马，连转身，都困难。”
“这个时候，一把火，点起来。”
他顿住脚步，回头，看着众人，那一张张，煞白的脸。
他的脸上，没有愤怒，没有不甘。
只有一种，近乎于崇拜的，恐惧。
“那不是战争。”
“那是，一场，精心策划的，屠宰。”
“他把十八万人，当猪狗一样，圈起来，杀。”
庙里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能听到，风声，和篝火燃烧的声音。
“父王……”刘煦的声音，都在发颤，“胜败乃兵家常事，我们……”
“常事？”
刘武周猛地，转过头，死死地，盯着自己的儿子。
“你管这，叫常事？”
“朕告诉你，换了是朕，是朕亲自，带着那十五万大军，朕，也会上当！”
“你们，有一个算一个，全都会上当！”
这番话，让所有人的心，都沉到了谷底。
连他们心中，战无不胜的王，都亲口承认，自己，不是那个人的对手。
那他们，还拿什么，去报仇？
刘武周没有理会他们脸上的绝望。
他像是，陷入了某种，偏执的，亢奋状态。
“你们知道吗？”
“就在我们，逃出邯郸的时候。”
“李渊那个老匹夫，给他，下了封赏。”
他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“官拜，上将军！”
“爵至，十五级，少上造！”
“什么？”
那名独臂将军，失声惊呼。
“上将军？他才多大？”
“十八岁。”刘武—周的脸上，露出一抹，诡异的笑容。
“十八岁的上将军。”
“开国以来，可曾有过？”
“他凭什么？”另一名将领，不服气地说道，“就凭，一场偷袭？”
“凭什么？”
刘武周看着他，那眼神，像是在看一个白痴。
“就凭他，用区区数万残兵，全歼了我大汉与伪郑的，十八万联军！”
“就凭他，阵斩了朕的冠军侯，裴中！”
“就凭他，长途奔袭，一夜之间，兵临邯郸城下！”
“就凭他，一箭，破城，杀将！”
他的声音，越来越大，最后，几乎是在，咆哮。
“这个功劳，够不够他，当一个上将军？”
那名将领，被他问得，面红耳赤，低下了头。
是啊。
够了。
太够了。
这是，不世之功。
刘武周喘着粗气，他重新，坐回火堆旁。
他看着那，跳动的火焰，仿佛又看到了，南阳那片，冲天的火海。
他看着自己，这几个，残兵败将。
他知道，自己，完了。
他不是输给了大唐。
他是输给了，一个，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，怪物。
“别想着，报仇了。”
他喃喃自语，像是在说给他们听，又像是在，说给自己听。
“也别想着，夺回邯郸了。”
他缓缓地，抬起头，看着那，破庙之外，无尽的黑暗。
“我们，打不过他的。”
“我们面对的，不是人。”
他的声音，轻得，像一阵风。
“是个魔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