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神通更是猛地抬头,满脸的难以置信。
宗正卿?
宗人府?
这位新君,不但没有清算他们,竟然还要重设宗人府?还要从他们之中,任命新的宗正卿?
“陛下……”王虎的声音都在发颤,“臣……臣何德何能……”
“朕说你能,你就能。”萧羽打断了他,“朕不需要你的德,也不需要你的能。朕,只需要你的忠诚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。
“宗人府的职责,只有一个,那就是管好你们自己。所有宗室成员的婚丧嫁娶、生杀予夺,皆由宗人府定夺,直接向朕负责。”
“朕,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前朝宗室的闲言碎语。”
李神通老泪纵横,他听懂了。
这位帝王,不是在羞辱他们,而是在给他们一条活路。
一条被圈禁起来,但至少能体面活下去的路。
他再次叩首,声音哽咽:“陛下天恩,臣等……感激涕零。”
他抬起头,眼中带着一丝恳求。
“只是……陛下,自您登基以来,我等宗室子弟,皆被削去官职,圈于府中,形同废人……每日只能处理些族中鸡毛蒜皮的小事,实在是……”
“你是想说,你们不甘心?”萧羽的眼神,陡然变得锐利。
李神通心中一凛,连忙伏地:“臣不敢!臣只是……只是觉得,宗室子弟中,亦有饱读诗书、胸怀韬略之人,若能为陛下效力,必当万死不辞!”
他这是在为宗室的年轻人,求一个出路。
大殿之内,瞬间变得死寂。
所有年轻宗室的心,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。
萧羽看着下方那一张张既恐惧又充满渴望的脸,沉默了片刻。
他忽然笑了。
“说得好。”
“朕的大唐,百废待兴,正是用人之际。”
“朕,可以给你们机会。”
轰!
这句话,让所有宗室成员的脑子都炸开了。
狂喜!
难以言喻的狂喜!
他们从地狱,瞬间被拉回了天堂!
“王虎。”萧羽看向新任的宗正卿。
“臣在!”王虎激动地回应。
“三日之内,将所有宗室成员的名册,整理给朕。无论嫡庶,无论男女,将其生平、所学、所长,一一列明。”
“朕,会亲自过目。”
“凡有才干者,朕不吝提拔。或入六部,或外放为官,皆有可能。”
“但记住!”萧羽的声音陡然转冷,“机会只有一次。若有人滥竽充数,或心怀不轨,休怪朕的刀,不认得前朝贵胄!”
“臣等遵旨!必为陛下,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!”
这一次,所有人的叩首,都发自肺腑。
他们的眼中,不再是恐惧,而是重获新生的光芒。
待宗室众人千恩万谢地退下后,一直侍立在旁的李青才上前一步,低声道:“陛下,您当真要启用这些前朝宗室?”
“为何不用?”萧羽走回舆图前,淡淡说道。
李青皱眉:“这些人,毕竟是李氏血脉,狼子野心,不得不防。”
“防?”萧羽笑了,“朕需要防他们吗?”
他伸手指着舆图上那广袤的疆域。
“李青,你要记住。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但前提是,水要有势。这天下,就是朕的势。”
“朕给他们官做,给他们荣耀,他们就是朕的臣子。朕不给,他们就是圈禁在长安的猪狗。”
“他们的荣辱生死,全在朕一念之间。这种情况下,忠诚,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萧羽转过头,看着李青。
“朕用人,从来都是忠诚第一,能力第二。”
“一个忠诚的庸才,好过一个心怀鬼胎的天才。”
“这群李氏宗亲,就是一群被拔了牙的老虎。用得好了,他们会成为最忠心的一群狗,替朕看家护院,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。”
李青闻言,心中一震,躬身道:“陛下深谋远虑,臣,受教了。”
他明白了。
帝王心术,在于平衡。
萧羽启用宗室,不仅仅是安抚,更是在朝堂之上,打入一根新的楔子,用以平衡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。
“传李绩、张彪、丘行恭、长孙无忌、房玄龄入殿。”萧羽再次下令。
“诺!”
很快,几位掌管着帝国军政、民生、财政的核心大臣,便齐聚太极殿。
“参见陛下!”
“免礼。”萧羽指着地上的舆图,“都来看看吧。”
几位大臣上前,看着那张崭新的舆图,神情各异。
李绩等人眼中是军人的狂热,而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的眼中,则带着一丝复杂。
“朕今日召你们来,只为一件事。”
萧羽的声音,将他们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“朕要天下所有郡县的户籍、田亩、赋税的详细资料。立刻,马上。”
此言一出,几位大臣都是一愣。
户部尚书李绩上前一步,面色凝重地躬身道:“陛下,此事……恐怕有些困难。”
“嗯?”萧羽眉头一挑。
“陛下,自您兴兵,一统全国以来,天下征战不休,人口锐减。尤其是原先的边疆之地,更是十室九空,百里无人烟。”
李绩的声音,透着沉重。
“根据户部初步统计,如今整个大唐的在册人口,不足前朝鼎盛时期的三成。许多地方,早已是田地荒芜,户籍散乱,根本无从查起。”
兵部尚书丘行恭也出列补充道:“陛下,不仅如此。各地赋税,亦是沉重不堪。六国旧贵,世家大族,趁战乱之际,兼并了大量土地,隐匿了大量人口。”
“朝廷的政令,往往出不了州府。百姓所缴的赋税,十之七八,都落入了这些人的口袋。百姓苦不堪言,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状。”
“若想降低赋税,让百姓休养生息,就必须先从这些权贵手中,把土地和人口夺回来。可如此一来,必然会激起他们的强烈反抗,天下……恐将再起波澜。”
丘行恭的话,说出了问题的核心。
土地,掌握在权贵手中。
这是历朝历代都难以解决的顽疾。
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对视一眼,都保持了沉默。
他们本身就是世家大族的代表,这个问题,他们比谁都清楚,也比谁都不希望被触碰。
大殿内的气氛,一时间变得有些压抑。
所有人都看着萧羽,想知道这位以铁血著称的帝王,会如何抉择。
是选择妥协,与世家共治天下?
还是选择……继续用他那柄无坚不摧的利剑,将这些阻碍,一一斩碎?
“先推郡县,再谈民生。”
萧羽的声音,打破了沉默。
他没有丝毫犹豫,直接给出了答案。
“饭要一口一口吃,路要一步一步走。根基不稳,谈何其他?”
他走到舆图中央,拿起一支朱笔。
“传朕旨意,废黜天下旧制,行郡县之法!”
“天下之地,尽归中央。以山川形便,划为三十六郡!”
“每郡,设郡守一人,掌管民政;设郡尉一人,掌管军事。郡守、郡尉,皆由中央直接任免,三年一换,不得在原籍任职!”
“三十六郡之下,再划县。县令之职,亦由中央任命。”
一番话,说得干脆利落,条理清晰。
长孙无忌等人听得心头剧震。
他们原本以为,推行郡县制,必然是一个漫长而又复杂的过程。
需要无数次的朝会商议,需要与各方势力不断地博弈、妥协。
可没想到,在萧羽这里,竟然如此简单。
他直接给出了最终的框架,不容任何人质疑,只需要他们去执行。
这是何等的魄力!何等的霸道!
“陛下圣明!”
李绩、张彪等军方将领,率先反应过来,轰然下拜。
他们不懂什么复杂的政略,但他们明白,这样做,能将权力,牢牢地抓在陛下的手中。
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的脸色,则变得有些难看。
他们张了张嘴,想要说些什么,却发现,在萧羽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,任何反对的言辞,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
“臣等……遵旨。”他们最终,只能无奈地躬身。
“很好。”
萧羽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他手中的朱笔,落在了舆图之上。
“既然如此,今日,就在这太极殿上,定下这三十六郡的划分!”
他的目光,首先落在了大秦的故土。
“大秦本土,沃野千里,人口稠密,可划为四郡。”
朱笔挥动,在地图上画下了四个圈。
“以函谷关为界,关中之地,为京兆郡。”
“西至陇山,为陇西郡。”
“南入汉中,为巴郡。”
“东出巫峡,为蜀郡。”
四个郡的划分,干净利落,几乎是瞬间完成。
长孙无忌等人看着萧羽的动作,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。
这位陛下,显然是早有准备。
他心中的蓝图,早已清晰无比。
接下来,萧羽的笔,移向了东方,落在了刚刚被征服的六国之地。
他的每一次落笔,都意味着旧有势力的格局被彻底打乱,一个新的秩序,正在被强行建立。
大殿之内,只剩下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。
而就在此时,皇城之外,长孙府的密室之中。
长孙无忌的几个心腹,正聚集在此。
“家主,那萧羽……当真要在朝会上,强行推行郡县制?”一名幕僚忧心忡忡地问道。
长孙无忌端坐在主位,脸色阴沉如水。
他刚刚从宫中回来,萧羽在太极殿上的霸道与决绝,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。
“他不是要推行,而是已经在做了。”长孙无忌的声音,带着一丝寒意。
“这……这可如何是好?郡县制一旦落实,我等世家的根基,便等于被刨了一半啊!土地、私兵、荫官……这些都将不复存在!”
“是啊家主,绝不能让他得逞!”
密室内的气氛,焦躁不安。
“慌什么!”长孙无忌猛地一拍桌子,喝道。
众人立刻噤声。
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,眼中闪过一抹狠厉。
“他萧羽有张良计,我长孙无忌,自有过墙梯!”
他看向一名身穿儒衫的老者。
“孔祭酒,事情,安排得怎么样了?”
那老者,正是国子监祭酒,当代儒家的大宗师,孔颖达。
孔颖达抚了抚长须,傲然道:“家主放心。老夫已联络了天下所有知名的儒家大贤,以及在朝的数百名儒生言官。”
“明日朝会,我等便会以‘废分封,坏礼制,违背祖宗之法’为由,集体向他发难!”
“他萧羽能杀人,难道还能杀尽天下读书人不成?”
“自古帝王,无不以儒家经义治国。他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,必将失尽天下士子之心,沦为孤家寡人!”
长孙无忌闻言,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。
没错。
你萧羽的剑再利,也斩不断这传承千年的道统!
他要恢复分封制,要维护世家的利益,就必须搬出“礼法”和“祖制”这两座大山。
而儒家,就是这两座大山最好的代言人。
“很好。”长孙无忌站起身,在密室中踱步。
“他萧羽不是想集权吗?不是想做那万古一帝吗?”
“我偏要让他知道,这天下,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!”
“明日,就是我等,也是天下世家,最后的机会。”
“此战,只许胜,不许败!”
他的眼中,燃烧着疯狂的火焰。
这是他长孙无忌,对那个高踞龙椅之上的年轻人,发起的最后一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