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极殿内,死寂无声。
那根代表着最后期限的龙涎香,早已燃尽,化作一撮冰冷的灰烬,落在香炉之中。
殿外的喊杀声、惨叫声、求饶声,也已经彻底平息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,顺着殿门,丝丝缕缕地飘了进来,钻入每一个人的鼻腔。
文武百官,无论之前是何立场,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,僵立在原地,面无人色。
尤其是方才哭谏的裴寂等人,更是浑身抖如筛糠,冷汗浸透了朝服。
他们不敢想象承天门外,此刻是何等的人间炼狱。
龙椅之上,李渊的面色苍白如纸,他紧紧抓着龙椅的扶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他听到了,他什么都听到了。
那一声声“放箭”,那一片片箭雨破空的声音,那临死前的绝望哀嚎……
每一声,都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他的心上。
他这个开国皇帝,坐在这张龙椅上,却连阻止自己儿子在宫门前屠杀数千士子的能力都没有。
就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氛围中,一阵沉稳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。
萧羽回来了。
他依旧穿着那身玄黑的冕袍,十二旒的冠冕垂下,遮住了他的神情。
他身上没有沾染一丝血迹,却仿佛裹挟着尸山血海的煞气,一步步踏入大殿。
他走过的地方,官员们下意识地向两侧退开,像是躲避瘟神。
萧羽目不斜视,径直走到大殿中央,对着龙椅上的李渊,微微躬身。
“父皇。”
他的声音,平静,淡漠,不带一丝波澜。
“宫门已靖,国法已正。”
“所有叛逆,就地伏诛。”
李渊的嘴唇哆嗦了一下,他看着下方那个身影,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。
有恐惧,有愤怒,但更多的,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力。
他张了张嘴,嘶哑着声音问道:“都……都杀了?”
“一个不留。”萧羽的回答,干脆利落。
“长孙无忌与孔颖达呢?”
“打入天牢,听候父皇发落。”
李渊的身体,重重地靠回了龙椅的靠背上。
他闭上了眼睛,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。
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这个儿子,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。
不,或许,他从未掌控过。
这天下,名义上还是他李渊的,但实际上,早已姓萧了。
大殿之内,依旧是一片死寂。
没有人敢说话。
萧羽缓缓直起身,目光冷冽地扫过满朝文武。
那些接触到他目光的官员,无不心头一颤,纷纷低下头去。
“诸位大人,可还有事启奏?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像惊雷一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。
启奏?
启奏什么?
谁还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?
“若无事……”萧羽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那便退朝吧。”
他说完,竟不再看李渊一眼,直接转身,大步向殿外走去。
僭越!
这是何等的僭越!
一个太子,竟敢在皇帝之前,宣布退朝!
然而,满朝文武,包括龙椅上的李渊,竟没有一个人出言呵斥。
所有人都默认了。
默认了这种新的,以太子为主导的秩序。
秦琼、丘行恭、程咬金等人,立刻跟了上去,他们簇拥在萧羽身后,像一群最忠诚的恶犬,护卫着自己的主人。
李世民站在人群中,死死地攥着拳头。
他的指甲,早已刺破掌心,鲜血顺着指缝滴落,他却浑然不觉。
他看着萧羽那离去的背影,眼中第一次,流露出了深深的恐惧。
他一直以为,自己和萧羽的差距,在于兵行险着,在于手段狠辣。
可今天他才明白,他错了。
他与萧羽的差距,在于底线。
萧羽,是没有底线的。
为了达成目的,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屠杀数千儒生,可以视天下舆论如无物。
他就是一头彻头彻尾的,披着人皮的恶龙。
自己拿什么,去跟一头恶龙斗?
……
长安城,十里坡。
夜色如墨,荒草丛生。
萧羽勒马停下,身后只有秦琼与程咬金二人。
“殿下,您带我们来这荒郊野岭做什么?”程咬金摸着自己的大光头,一脸不解。
秦琼没有说话,只是警惕地环顾四周,握着双锏的手,从未放松。
萧羽没有回答。
他翻身下马,独自一人,向着前方的一处山谷走去。
“殿下!”秦琼脸色一变,立刻就要跟上。
“在此等候。”
萧羽的声音,从前方传来,不容置疑。
秦琼和程咬金对视一眼,只能停下脚步,眼中充满了担忧。
萧羽走进山谷。
谷内,一片漆黑,伸手不见五指。
唯有风声,呜咽如鬼泣。
他停下脚步,在心中默念。
“召唤。”
下一刻。
唰!唰!唰!
数百道黑色的身影,如同鬼魅一般,无声无息地,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浮现。
他们单膝跪地,动作整齐划一,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。
三百零一人。
每一个人,都身着黑色的飞鱼服,腰挎一柄狭长的绣春刀。
他们的脸上,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,只露出一双双冰冷、空洞,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睛。
一股森然、死寂的杀气,瞬间笼罩了整个山谷。
就连天上的月亮,仿佛都畏惧这股气息,悄悄躲进了云层之后。
秦琼和程咬金在谷外,猛地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!
“好重的杀气!”程咬金惊骇道,“里面……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?”
秦琼脸色凝重到了极点,他从那股气息中,感受到了纯粹的,为杀戮而生的死亡意志。
谷内。
为首的一名锦衣卫,摘下面具,露出一张平凡无奇,却又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脸。
他的眼神,如同一潭死水。
“锦衣卫指挥使,影一。”
“率锦衣卫三百校尉,参见殿下!”
他的声音,沙哑,干涩,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。
“吾等之眼,为殿下而视。”
“吾等之耳,为殿下而听。”
“吾等之刀,为殿下而杀!”
“殿下之命,即为吾等之天命!”
三百校尉,齐声低喝,声音汇成一股,却依旧压抑,仿佛来自九幽地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