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羽的目光,落在了那个角落。
那个母亲,已经死了。
不是被怪物杀死,而是在人群的踩踏中,被活活踩死的。
但直到死,她的身体,都还保持着一个保护的姿势,将那个小女孩,紧紧地护在身下。
小女孩还活着。
她从母亲冰冷的怀抱里,探出小脑袋。
她看到了一个黑色的、高大的身影,正向她走来。
是陈敬。
那个曾经的凤州守将,如今的堕"堕落仙军先锋官"。
小女孩的瞳孔里,倒映出那个狰狞的身影。
她没有哭,也没有叫。
巨大的恐惧,让她忘记了所有反应。
陈敬走到她的面前,停下脚步。
它那空洞的、闪烁着红光的眼眶,低头看着这个渺小脆弱的生命。
它缓缓抬起了那只巨大的晶体战刃。
就在它即将挥下的瞬间。
“停下。”
萧羽的声音,直接在它的意志中响起。
陈敬的动作,瞬间凝固。
萧羽的身影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女孩面前。
他蹲下身,猩红的眸子,与小女孩那双清澈又充满恐惧的眼睛,平视。
“你在害怕。”
他陈述着一个事实,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。
小女孩的身体,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
“你的母亲,为了保护你而死。”
“很快,你也会死。”
“然后,被遗忘。”
“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。”
萧羽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。
他的手,冰冷得不像活人。
“但是,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。”
“一个不再痛苦,不再恐惧,不再被抛弃的机会。”
“一个……永恒的机会。”
小女孩不懂他在说什么。
她只看到,这个有着红色眼睛的大哥哥,笑了一下。
那笑容里,没有温暖,只有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。
“成为我的一部分。”
“你将得到新生。”
黑色的晶体,从他的指尖,如温柔的藤蔓,蔓延向小女孩的额头。
没有痛苦。
没有挣扎。
小女孩眼中的恐惧,渐渐消失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绝对的、空洞的平静。
她的身体,被一层薄薄的、美丽的黑色晶体所覆盖。
她站起身,像一个精致的黑水晶人偶。
她走到萧羽身边,安静地站着,仿佛已经站了千万年。
萧羽站起身,环顾四周。
兴元府,安静了。
整座城市,正在被改造成一座巨大的艺术品。
曾经的亭台楼阁,化为扭曲的晶体尖塔。
曾经的街道河流,变成了输送黑暗能量的脉络。
数十万的灵魂,被格式化,成为了他意志的一部分。
他能感觉到,一股庞大而纯粹的力量,涌入自己的身体。
比在凤州时,强大了数倍。
这就是繁华城市的好处。
足够的人口,足够的“原材料”。
他闭上眼,享受着这种力量增长的感觉。
片刻之后,他再次睁开眼。
那幅由黑暗能量构成的立体舆图,在他掌心展开。
代表兴元府的光点,已经彻底变成了黑色,并且比凤州的那个光点,更加深邃,更加明亮。
他的手指,在舆图上划过。
下一个。
该轮到谁了?
他的手指,越过了长安,越过了洛阳。
他停在了一个地方。
晋阳。
那个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。
那个他许下两年之约的地方。
那个,王家所在的地方。
“王东来。”
萧羽的嘴里,吐出这个名字。
“婉儿。”
他又吐出了另一个名字。
猩红的眸子里,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。
那不是怀念,也不是愤怒。
而是一种……要将自己过去的一切,亲手埋葬的决绝。
他要让那个看不起他的老顽固,亲眼看看,他如今拥有的力量。
他要让那个傻丫头,亲眼看看,她所爱的人,变成了什么模样。
他要让她明白,所谓的两情相悦,在绝对的力量面前,是多么的可笑与无力。
他要的,从来不是她的爱。
而是她的……臣服。
是整个世界的臣服。
“回晋阳。”
冰冷的指令,下达。
“轰——隆——”
刚刚“消化”完兴元府的黑色洪流,再次启动。
以陈敬为先锋,以数千堕落仙军为核心,裹挟着数十万由凤州、兴元府军民转化而成的怪物大军,浩浩荡荡,转向北方。
它们的目标,直指大唐的龙兴之地。
晋阳城。
黑色的大军,离开了兴元府。
那座曾经繁华的汉中明珠,如今只剩下一座沉默的、扭曲的黑色晶体墓碑。
洪流向北。
大地在哀嚎。
这支军队的行进,不需要粮草,不需要安营,甚至不需要道路。
它们只是朝着一个方向,以一种恒定的速度,碾压过去。
山川在它们脚下,被踏平,被同化。
青翠的林木,在它们散发的深渊气息侵蚀下,迅速枯萎,碳化,最后化作与它们身体同质的黑色晶体,仿佛一座座狰狞的雕塑。
清澈的河流,在它们渡过之后,变得浑浊、漆黑,散发着腐烂的恶臭,水中的鱼虾翻着白肚,挣扎几下便彻底死绝。
天空,始终被一层无法驱散的、由纯粹黑暗能量构成的华盖笼罩。
阳光无法穿透。
在这片移动的国度里,只有永恒的昏暗与死寂。
除了那百万只晶体节肢摩擦地面发出的“沙沙”声,再无其他声响。
没有命令。
没有交谈。
只有绝对的、源自同一个意志的沉默。
陈敬走在最前方。
他那巨大的、与手臂融为一体的晶体战刃,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冷的红光。
他不需要辨别方向,一个清晰无比的坐标,如同烙印,永远刻在他的意志核心。
——晋阳。
他只是执行者,最锋利的刀。
沿途,偶尔有不开眼的野兽,或是零散的村落,挡在路前。
不需要陈敬动手。
后方涌上的低等怪物,会像潮水一样将它们淹没。
哭喊,挣扎,然后是短暂的“咔嚓”声,最后,一切归于寂静。
潮水退去后,原地只会多出几具新的、动作僵硬的同类,茫然地汇入大军之中。
军队的数量,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,缓慢而坚定地增长着。
……
渭州。
关中平原上的一座小城。
这里并非军事要塞,城墙低矮,守军不过千人。
但得益于关中的富庶,城内百姓安居乐业,商铺林立,一片祥和。
太守王霖,是个年过半百的文官,平生最大的爱好,就是在府衙后院里种花弄草。
他已经很久没有处理过什么棘手的公务了。
渭州,太安逸了。
然而,这一天,安逸被打破了。
“报——!”
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府衙,脸上没有一丝血色,仿佛见了鬼。
“太守大人!不好了!南边!南边有……有……”
他“有”了半天,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,只是浑身发抖,牙齿咯咯作响。
王霖放下手中的小花铲,不悦地皱了皱眉。
“慌慌张张,成何体统!”
“天塌下来了不成?”
斥候猛地磕头,带着哭腔喊道:“大人!比天塌下来还可怕!”
“南边的天,黑了!”
“有一支……一支黑色的军队,正朝我们这边过来!它们……它们不是人!”
王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。
黑色的军队?不是人?
简直是胡言乱语。
“你看清楚了?莫不是哪路兵马路过?”
“不是的!大人!”斥候的声音尖利起来,“那东西所过之处,草木皆枯!大地都变成了黑色!小人亲眼看见,一座村子,就那么……就那么没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