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他走过之后，那股萦绕在冯青雪身上的灰色力量，才悄然散去。
冯青雪如遭雷击，浑身一软，彻底瘫倒在地。
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，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被彻底碾碎尊严的屈辱，交织在一起，让她再次痛哭出声。
这一次，是无声的流泪。
乌战看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小姐，心中叹了口气，走上前，脱下自己的外袍，盖在了她的身上。
……
城主府，武备库。
这里是天风城防务的核心。
一座巨大的沙盘，占据了房间中央的位置，精细地还原了方圆千里之内的所有山川地貌。
冯无忌指着沙盘上，那片漆黑连绵的山脉。
“公子，这里，就是黑风山脉。”
他拿起一根指挥杆，点在山脉深处的一座不起眼的山谷。
“根据柳家的地图，幽魂石矿脉，应该就在这个‘阴风谷’之内。”
“此地常年被瘴气笼罩，阴风怒号，寻常人根本无法进入。”
“谷内，似乎还有柳家布置的迷阵和禁制。”
萧羽的目光，落在沙盘上。
他的手指，轻轻划过那片区域。
“七罪殿的人，从哪个方向来？”
冯无忌的心，猛地一跳。
来了。
真正的问题，来了。
他不敢怠慢，连忙道：“根据以往的零星情报，罪使‘铜指’，似乎是从北方的‘断魂关’而来。”
他指向沙盘的北面。
“那里是大秦皇朝与北方蛮族的交界地，三不管地带，鱼龙混杂，是七罪殿最活跃的区域之一。”
“他会沿着这条‘黑水河’南下，进入黑风山脉，最后抵达阴风谷。”
冯无忌的声音有些发干。
“整条路线，都避开了皇朝的所有卫所和城池，极为隐蔽。”
萧羽看着那条路线，若有所思。
“也就是说，只要在半路上截住他，就不会有人知道。”
冯无忌和乌战，都听得心惊肉跳。
截杀七罪殿的罪使？
这位公子，是真的打算这么做！
“公子……此事，是否需要从长计议？”
冯无忌还是忍不住，壮着胆子劝了一句。
“罪使铜指，毕竟是封王境的强者，而且手段诡异，我们若是……”
“你觉得。”
萧羽打断了他，反问。
“是他来找我，还是我去找他，结果会有区别吗？”
冯无忌哑口无言。
是啊。
怨魂聚合体被毁，信号已经发出去了。
对方，是带着杀意和调查的目的来的。
躲，是躲不掉的。
“准备人手。”
萧羽下令。
“封锁黑风山脉所有出入口。”
“他进来之后，我要让他，永远留在这里。”
他的语气很平淡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。
“是！”
乌战爆喝一声，心中的恐惧，被一股莫名的战意所取代。
既然躲不掉，那就战！
能追随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强者，去猎杀传说中的禁忌存在，就算死，也值了！
“公子，需要多少人马？”乌战问道。
“你，还有他。”
萧羽指了指乌战，又指了指冯无忌。
“再加上我，足够了。”
冯无忌的脸，瞬间垮了下来。
他一个玩弄权术的文官，修为不过封侯境初期，去猎杀封王境的罪使？
这不是送死吗？
“公子，我……”
“你负责在后方，用城主府的大阵，扰乱那片区域的天机，防止他们用秘法传讯。”
萧羽看了他一眼。
“你只需要，保证没有一只苍蝇，能把消息带出去。”
冯无忌听到这话，才长长舒了口气，连忙点头。
“是！是！冯某明白！保证完成任务！”
只要不用他去正面战斗，怎么都好说。
就在萧羽准备进一步部署时。
嗡——
乌战腰间的一块传讯玉符，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，散发出灼热的红光。
这是最高级别的警讯！
乌战脸色一变，立刻拿起玉符，神念探入。
下一秒，他那只独眼中，瞳孔骤然收缩，脸上血色尽褪。
“公子！城主大人！”
他的声音，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尖锐。
“西城门急报！”
“城外……城外来了一个人！”
冯无忌心中咯噔一下，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“什么人！慌慌张张的！”
“一个……一个和尚！”
乌战的声音都在颤抖。
“他说，他法号‘贪痴’。”
“他让我们，把一个叫萧羽的人，交出去。”
“否则……”
乌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。
“他就要，渡了这满城的……‘苦’。”
贪痴？
冯无忌的大脑，嗡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
这个名字，他听过！
不是罪使‘铜指’！
是七罪殿，‘贪婪殿’座下，三大护法之一！
修为……封王境巅峰！
他怎么会来！
他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！
“不止！”
乌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“守城的卫士说……那个和尚，没有影子仿佛她，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！”
“他站在太阳底下，脚下，空无一物！”
没有影子的人。
封王境巅峰的邪道护法。
他来了。
比预想中，快了七天。
也比预想中，强了十倍。
所有的计划，所有的部署，在这一刻，都成了苍白的笑话。
天风城，迎来了真正的末日。
武备库内，死寂一片。
乌战的声音，像是一柄淬了冰的尖刀，刺入每个人的心脏。
贪痴。
封王境巅峰。
冯无忌脸上的血色，褪得一干二净。
他比乌战更清楚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。
七罪殿，贪婪殿主座下三大护法，横行北疆，杀人如麻。
死在他手上的封王境强者，不止一个。
计划？部署？
在绝对的力量面前，都成了笑话。
“他……他怎么会来？”
冯无忌的声音发抖，牙齿都在打颤。
“为什么会这么快！”
“公子。”乌战看向萧羽，那只独眼中，是决死前的疯狂。
“末将……愿为公子开路！”
他知道自己会死。
但他更知道，自己不能退。
萧羽没有看他。
他的目光，依旧停留在沙盘上那条黑水河的路线。
“他来了。”
他开口，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。
“省得我去找了。”
他转过身，向武备库外走去。
“带路。”
“去西城门。”
冯无忌和乌战愣在原地。
去西城门？
去送死吗？
“公子，不可！”冯无忌扑了上来，声音凄惶。
“那是贪痴！封王境巅峰的魔头！”
“我们应该立刻弃城！从东门走！或许还有一线生机！”
萧羽停下脚步。
他回头，看着冯无忌。
“弃城？”
“你觉得，你走得掉吗？”
一句话，让冯无忌如坠冰窟。
是啊。
一个封王境巅峰的强者，神念足以覆盖整座天风城。
他们，早已是笼中之鸟。
绝望，浓郁到化不开的绝望，攫住了冯无忌的灵魂。
他双腿一软，瘫倒在地。
“完了……”
“全完了……”
萧羽不再理他，迈步前行。
乌战看着萧羽的背影，又看了看地上失魂落魄的城主。
他猛地一咬牙，握紧了刀柄，大步跟了上去。
死就死吧。
能死在这样的存在身边，总好过像条狗一样逃窜。
……
西城门。
城墙之上，气氛凝固如铁。
所有的天风卫，都躲在墙垛之后，浑身颤抖，连头都不敢探出去。
城门之外。
百丈远处。
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和尚，静静地站着。
他身材高瘦，面容枯槁，双眼却亮得惊人，闪烁着贪婪与暴戾的光。
最诡异的是，烈日当空，他脚下的地面，却干干净净。
没有影子。
他就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幻影。
“阿弥陀佛。”
和尚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墙。
“贫僧贪痴，来此地，只为寻一个叫萧羽的施主。”
“诸位施主，何必负隅顽抗。”
“交出他，贫僧便离去。”
“若是不交……”
他枯槁的脸上，咧开一个森然的笑容，露出一口黄牙。
“这座城里的苦难，太多了。”
“贫僧，不介意亲手，渡了他们。”
城楼上，无人敢应答。
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，像一座山，压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。
就在这时。
两道身影，出现在了城楼的阶梯口。
一青，一黑。
正是萧羽和乌战。
“公子！”
守城的将领看到乌战，像是看到了救星，连滚带爬地过来。
“乌战将军！那……那个怪物……”
乌战没有理他，他的目光，死死锁定在城外的和尚身上。
仅仅是看着对方，他就感觉自己的护体罡气在滋滋作响，仿佛随时都会崩溃。
太强了。
强到令人绝望。
萧羽走到了墙垛边，向下望去。
城外的和尚，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。
他抬起头，那双贪婪的眼睛，瞬间锁定了萧羽。
“哦？”
贪痴的脸上，露出了极度兴奋的神情。
他伸出舌头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。
“就是你。”
“好……好精纯的魂力。”
“就像黑夜里的皓月，如此的……美味。”
他能感觉到。
那个年轻人身上，有“罪罚刻印”被抹除后残留的湮灭气息。
更有让他垂涎三尺的，磅礴如海的灵魂本源。
这趟，来对了。
不仅能完成殿主交代的任务，还能得到一份天大的造化！
“施主，你身上的罪孽，太重了。”
贪痴双手合十，一脸悲天悯人。
“柳家数百口，皆因你而亡。”
“贫僧今日，便要替天行道，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，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他说得道貌岸然。
乌战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。
“妖僧！休要在此颠倒黑白！”
“柳家叛乱，罪有应得！你七罪殿助纣为虐，才是真正的魔头！”
“哦？”贪痴斜睨了乌战一眼，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蝼蚁。
“一只强壮些的蝼蚁，也敢对贫僧吠叫？”
他抬起右手，对着乌战的方向，随意地一指。
“聒噪。”
嗡！
一根由金光凝聚而成的，肉眼可见的手指，凭空出现。
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，瞬间点向乌战的眉心。
速度之快，乌战根本来不及反应。
他只感觉一股死亡的气息，将自己完全笼罩。
完了。
他闭上了眼睛。
然而，预想中的死亡，没有到来。
一只手，不知何时，挡在了他的身前。
是萧羽。
那根足以洞穿封王境强者头颅的金色手指，点在了萧羽的掌心。
没有声音。
没有爆炸。
金光，就那么无声无息地，湮灭了。
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“嗯？”
城外，贪痴脸上的笑容，第一次凝固了。
他那一指，蕴含着他“贪婪”法则的腐蚀之力，足以污秽对手的神魂。
就算是同阶的封王境巅峰，也不敢如此轻易地用肉身硬接。
对方，竟然毫发无伤？
而且，那种感觉……
他的法则之力，像是被什么东西，直接“吃掉”了。
“有点意思。”
萧羽收回手，评价道。
“你的力量，比刚才那颗珠子，味道要好一些。”
刚才那颗珠子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