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,托马斯深吸一口气,做了个很艰难的决定,拿着草图走了过去。
他走到那群中国技术员面前,停在了他们的组长面前。那是一个看着比他还年轻几岁,戴着眼镜,看起来很稳重的男人。
“你好。”托马斯的声音有点干,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在求人,“我……我想请教一个问题。”
中方的技术组长张谦抬起头。他看了一眼这个莱卡创始人的孙子,又看了看他手里画满东西的图纸,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。
现在是技术交接的敏感时期,任何一个不经意的技术交流,都可能碰到核心机密。
托马斯看出了对方的戒备,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图纸展开,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解释:“关于这台老旧机床的伺服电机闭环控制系统改造,我遇到了一些难题。主要是反馈信号的延迟补偿和……和机械磨损带来的非线性误差。”
他说得很专业,也很诚恳。
张谦的眉头微皱,这个问题很有深度,已经碰到了旧设备现代化改造的核心。他正想用官方的说法拒绝,眼角的余光,却看到不远处的走廊尽头,陆扬正安静地看着这边。
陆扬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对着张谦,很轻的点了点头。
张谦瞬间明白了。
他脸上的警惕立刻没了,换上了一副技术人员聊起技术时的热情。
“哦,这个问题!”张谦接过图纸,仔细看了看,然后笑着对托马斯说,“你的设计思路很棒,理论上完全没问题。但是,你可能忽略了一点。”
“什么?”托马斯下意识地追问。
张谦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带着他走到了那台苏式镗床前。
“托马斯,你把它当成一个标准的,可以被精确计算的系统。但对一台转了四十多年的老机器来说,它更像个有自己脾气的老头。”
张谦说着,伸手在那台机床冰冷的铸铁底座上轻轻敲了敲,侧耳听了听回声。
“你听,这里的回声比另一边闷。这说明多年的应力没完全放出来,底座有微米级的内部变形。这就是你那个非线性误差最大的原因。”
他没有停,又指着伺服电机和丝杠的连接处。
“还有这里,你设计的闭环控制,是靠电机编码器的信号反馈。但你没算丝杠本身的热胀冷缩和磨损。你的指令没问题,但执行的‘手臂’歪了。”
张谦的讲解,没有一句废话,每一句话,都说到了托马斯方案的要害上。
“我们一般不这么干。”张谦笑了笑,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型的传感器和一台手持示波器,“对于这种老机器,我们更喜欢用一种更直接的方式。”
他将传感器贴在机床的刀架上,然后在控制系统里输入了一段简单的测试程序。
“我们直接测量最后执行部件的实际位移,省得去猜中间环节的损耗。然后,用这组实测数据,去反向修正你的伺服控制算法。这叫终端数据逆向补偿。花最少的钱,达到最高的精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