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第36章夜访牛棚结善缘(第1/2页)
傍晚的天空中,最后一抹晚霞像熔化的金子,涂抹在公社上空,却驱不散早春入骨的寒意。
李长青怀揣着被郑部长和雷哥赏识的激动,以及明天实弹射击的期待,脚步轻快地离开武装部那戒备森严的红砖院墙。
他没有选择直接回卫生院宿舍那条相对热闹的主路,而是下意识地拐进了公社大院后身那条更显僻静、坑洼不平的土巷里。
这片区域的环境比前面就破败了许多,几排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,墙皮大片剥落,露出里面黄色的土坯。
空气中混杂着牲口棚特有的氨水味、潮湿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炊烟气息。
这里就是公社里心照不宣的牛棚区,一些被下放、审查的人临时羁押和进行思想改造的地方。
四周静悄悄的,偶尔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犬吠,更添了几分凄凉。
正当李长青加快脚步,想尽快穿过这片压抑的区域时,一阵剧烈的、仿佛要把肺都给咳出来的压抑咳嗽声,夹杂着一声沉闷的倒地声,从旁边一间窗户被木条钉死、只留缝隙的土房里传了出来,紧接着是一声痛苦至极的、微弱的呻吟声。
李长青脚步猛地一顿!
他重生后经过强化,变得异常敏锐的听觉清晰的捕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动静,他从声音里感觉到了痛苦和绝望。
他心头一紧,在这个年代的牛棚里,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。
他心里考量着,是漠然走开,还是……一种强烈的、源于前世的教育本能和今生对生命敬畏的冲动,让他几乎没怎么犹豫。
他警惕地迅速扫视四周,暮色渐浓,巷子两头都空无一人。
他深吸一口气,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着、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,发出吱呀的一声,令人牙酸的轻响。
屋内光线非常的昏暗,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,只有从木条缝隙透进的微光勾勒出大概的轮廓。
进入屋内,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草药味扑鼻而来。
借着这微弱的光线,李长青看见一位老人蜷缩在冰冷的泥土地上。
老人须发皆白,杂乱如草,身上穿着一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、打着补丁的破旧棉袄,脸色是骇人的青紫色,张着嘴,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,一只手死死地抠着左胸口,另一只手无力地垂着,眼神已经开始涣散,生命的气息正在急速流逝。
急性心肌梗死!
李长青心里咯噔一下,瞬间做出了判断。
时间就是生命!
他一个箭步冲过去,毫不犹豫地蹲下身,也顾不上地上的尘土。
前世积累的扎实急救知识和重生后对生命气息异乎寻常的敏锐感知,让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般立刻高速运转起来。
“老人家!挺住!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
李长青低吼一声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和力量,试图唤回老人的意识。
同时,他双手迅速而稳健地将老人平放,解开其颈部和胸腹部所有可能束缚的衣扣,让呼吸道尽可能畅通。
接着,他回忆着前世的急救流程,找准胸骨中下段交界处,双掌叠扣,肘关节伸直,利用上半身的重量,开始有节奏、有力度的在胸口按压。
他的动作标准得令人吃惊,每一次按压的力量都刚好、回弹充分,手臂稳得像铁铸的一般,这远超常人的核心力量和精准控制,正是身体强化的直观体现。
“1、2、3、4……”
他心中冷静地默数着,保持着急救的黄金频率。
按压30次后,他迅速清理老人口鼻中的分泌物,然后仰头、抬颏、开放气道,捏住老人鼻子,深吸一口气,对准老人的嘴进行人工呼吸,吹气均匀而有力。
这一刻,什么身份、什么风险都被抛诸脑后,他眼中只有一个需要抢救的生命!
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鬓角,顺着脸颊滑落。
终于在重复了几个循环后,奇迹发生了!
老人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、艰难的抽气声,紧接着开始剧烈咳嗽,青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和,胸廓出现了明显的自主起伏!
他虚弱地睁开了眼睛,眼神迷茫而浑浊,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、满头大汗的年轻人。
李长青此时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,停止了按压,但仍小心翼翼的扶着老人,让他靠在墙边半坐着,声音放缓了许多:“老人家,感觉好点了吗?胸口还像石头压着那么痛吗?”
老人极其虚弱地点点头,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,断断续续的说:“多……多谢……小同志……救……救命之恩……我……我这是老毛病了……以为这次……熬不过去了……”
“您先别说话,省点力气,慢慢呼吸。”
李长青轻声安抚着。
随后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,借着越来越暗的光线,看到散落的几本线装古籍,似乎是《伤寒论》和一本手抄,和一些零散的干枯草药。
他的眼睛突然一亮!
那特殊的形态和气味……是丹参和三七!
金手指对药材的天然亲和力与辨识力让他瞬间确认。
他快速捡起一小块三七的根茎,放在嘴里嚼碎,然后将苦涩的药渣小心地敷在老人左手腕的内关穴上,用力按压刺激。
同时又拿起一小片丹参根,对老人说:“老人家,把这个含在舌下,别咽下去,慢慢让口水融化它,这对您的心痛有缓解作用。”
做完这些紧急处理,李长青才压低声音,用尽量通俗的语言解释:“您刚才的情况非常危险,是心脉突然闭阻,气血不通,西医叫心肌梗死。现在只是暂时缓解了症状,现在必须绝对静养,不能激动,不能受凉,也不能劳累。”
他巧妙地融合了中西医的说法,方便让老人能够听懂。
然后老人浑浊的双眼中却突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光芒!
这年轻人不仅出手救了他,还能一口道破他这缠身多年的顽疾根由,甚至懂得利用身边仅有的、最对症的药材进行应急处理!
这分冷静、这分见识、这分手段,绝非凡俗!
“你……你懂医?师从何人?”
老人声音颤抖,带着探究和激动。
“晚辈李长青,小河村生产大队的社员,正在公社参加赤脚医生培训,只是略懂些皮毛。”
李长青语气谦逊而真诚,同时将自己那件虽旧但厚实的棉袄脱下来,披在老人单薄的身上,“老人家,您怎么称呼?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……这里?”
他谨慎的没有直接点明牛棚。
老人靠在冰冷刺骨的土墙上,喘息渐渐平稳了些,他看着李长青年轻却沉稳如山的面庞,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激与悲凉,长叹一声:“唉……老夫……顾清明……原来在省城中医学院……坐堂授课……如今……一言难尽啊……小同志,今天若非你仗义出手,老夫这把老骨头,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陋室之中了……”
顾清明!
他感觉这名字透着一股子风骨和清冽!
再看散落的医书典籍和那精准对症的药材,这绝非普通乡野郎中,定然是一位学养深厚、却遭逢变故、虎落平阳的杏林高手!
“顾老,您千万别这么说。医者仁心,碰到了就不能不管。您先保重身体。”
李长青语气恳切,“这里阴冷潮湿,绝不是养病的地方。我明天想办法给您弄点热粥和对症的药来。您这病的根子在于心脉淤阻,需要慢慢调理,急不得的。”
顾清明闻言,老泪纵横,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李长青的手腕,冰凉的手指传递着激动:“小同志……高义!……老夫……惭愧……无以为报啊……”
又仔细叮嘱了顾清明静卧、保暖等注意事项,并约定明日黄昏再来看他后,李长青才像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压抑的土房。
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,却也更加坚定。
在这个特殊的年代,保全自身是首要,但若能在这晦暗的角落里,伸手护住一缕即将熄灭的烛火,既是积德或许也为未来埋下了一颗无法估量的种子。
一夜无话,隔天上午的课程是“常见儿科疾病防治”。
刘院长在台上讲解小儿肺炎的辨证施治,台下的学员们听得格外认真。
李长青虽然也在听讲,但心里还是牢牢惦记着牛棚里那位奄奄一息的顾老,以及下午第一次正式的实弹射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