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那点微不足道的抵抗,在百战精锐面前,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。
当他亲眼看到自家老爷,那个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张大善人,被一刀砍下头颅时,钱伯便知道,一切都完了。
他没有选择为主尽忠,而是凭借着对府中地形的无比熟悉,在混乱中躲过数次搜捕,从这个他年轻时为了偷懒溜出去喝酒而挖的狗洞里,逃了出来。
他浑身沾满了泥土与污垢,原本考究的绸衫被撕得破破烂烂,像一条丧家之犬,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疯狂奔逃。
他不敢走大路,因为每一条主街上,都有巡逻的兵士。
他不敢回家,因为他知道,自己的家,此刻一定也已经被查封。
天地之大,竟无他容身之处。
绝望,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他躲在一个堆满垃圾的死胡同里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眼中满是茫然。
张家,是刘铭名单上的人。
他们是旧秩序的既得利益者,自然也是新秩序最先要清除的对象。
钱伯心里很清楚,只要他还留在城里,被抓住只是时间问题。
下场,绝对不会比他家老爷好到哪里去。
出城?
四个城门,早已被虎牙关的军队牢牢控制,盘查之严,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。
就在他彻底陷入绝望之时,一个念头,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,猛地从他脑海深处冒了出来。
怡红楼。
那个全城最大的销金窟,翠玉商会名下的产业。
人人都知道,翠玉商会是这场大乱的始作俑者,按理说,怡红楼应该是李威第一个要清算的地方。
可诡异的是,从始至终,都没有一个士兵踏入过那里。
坊间早有传闻,怡红楼的幕后老板云娘,手段通天,背景神秘,黑白两道通吃。
在最混乱的昨夜,那里甚至依旧歌舞升平,仿佛是风暴中一处诡异的避风港。
去那里!
一个疯狂的念头在钱伯心中滋生。
最危险的地方,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!
他咬了咬牙,将心一横,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,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逃犯。
然后,他贴着墙根,利用阴影的掩护,朝着那座灯火靡丽的温柔乡,一步步挪去。
当他终于绕过几条街,远远望见怡红楼那标志性的红灯笼时,他的脚步,却猛地顿住了。
只见怡红楼那平日里迎来送往、热闹非凡的大门,此刻竟是紧紧关闭着。
门口,没有娇媚的姑娘,也没有彪悍的护卫,只有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驼背老者,正拿着一把扫帚,有一下没一下地清扫着门前的落叶。
钱伯的心,沉了下去。
难道,连这里也……
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转身逃离时,那扫地的驼背老者,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,头也不回地开口了。
“天寒地冻的,这位爷,是想进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吗?”
那声音,沙哑而平静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钱伯的身体,瞬间绷紧了。
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不起眼的老者,心脏狂跳。
老者缓缓转过身,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,浑浊的眼睛里,却闪烁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微光。
他没有再说话,只是用那把破旧的扫帚,轻轻地,将身后的侧门,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。
门缝里,是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但那黑暗,却仿佛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。
钱伯站在原地,冷汗顺着额角滑落。
他知道,这道门背后,要么是通往地狱的另一个入口,要么……
就是他唯一的生机。
他只犹豫了三息。
然后,他猛地一咬牙,一个闪身,冲进了那片黑暗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