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后,姜世安目光沉沉地盯着云昭离去的方向,片刻之后,他沉声道:“心儿,你随为父到书房来。”
姜珩见状,再也按捺不住怒火,愤然道:“父亲!您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轻狂模样!
她回府那日,从库房搬走了多少好东西,今日进宫偏做素净打扮,分明就是故意陷害心儿,成心让姜家丢脸!
今日我在翰林院,被同僚明里暗里奚落得颜面尽失!全都因为她……”
“‘争之则失,让之则至,故君子修其内而让于外’,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?”
姜世安淡淡瞥了他一眼,语气沉冷,
“遇事不先自省其德,反在此躁郁喧哗,怨天尤人,你身为尚书之子的涵养与气度何在!”
“父亲。”姜绾心轻轻拉住父亲衣袖,柔声道:“兄长今日第一天当值,在意留给上峰和同僚的印象,也是情理之中。
况且阿姊今日在宫中闹这一出……兄长也是怕郡公家因此看轻了我们。”
要知道,如今翰林院掌事的那位,是丹阳郡公的姐夫,县主李扶音的姑父。
长子与县主的这桩婚事,正是姜世安的心结。
闻言,他目光在长子愤懑不平的脸上停留片刻,最终冷然道:“在书房外候着。为父稍后自有话问你。”
*
栖梧苑内,烛影摇红。
云昭面前放着一件苏氏的旧衣——这是她方才命影七从苏氏院落中偷偷取来的。
刺破指尖,殷红的血珠渗出,她以指代笔,在旧衣上快速画下符咒。
咒成,微光一闪即灭。
梅柔卿的第三道咒,确实下在了苏氏身上。
但已然解开了!
云昭眉头倏然紧蹙——
解咒并不容易,尤其下咒日子越久,解咒时越是耗费心力。
以梅柔卿当下的情形,强行解咒,无疑是雪上加霜,自损修为。
除非……她笃定苏氏绝无生还之可能,方才行此一举,只为彻底斩断线索!
心下一沉,云昭抿紧双唇,眼中划过决然。
既此路不通,那便直接问灵!
其实早在公主府时,云昭已用长公主的指尖血,为小郡主起过一卦。
卦象显示,小郡主的尸骨,就在城北方向。
且描述地点,也是近水近火,与此前她为苏氏起卦时的卦象描述,可以说非常相似。
当时她便心生异样之感。
离府前,她特地向长公主求得嘉乐郡主生前最珍爱的小猪布偶。
此刻子时将至,她以朱砂在眉心绘下符咒,指尖轻抚过布偶,默诵咒诀,问灵所在!
片刻之后,她猛然睁开双眼——
苏氏与嘉乐郡主的所在,竟真的指向同一处!
云昭再无犹豫,取过素绫蒙住双眼,蒙眼执笔,纤指轻执狼毫,全凭灵犀牵引作画。
四周寂然无声,唯有笔尖扫过纸面的沙沙轻响。
莺时屏息凝神侍立在侧,望着自家姑娘的眼神满是敬畏。
严嬷嬷方才奉上的热茶已渐凉透,此刻却无人敢上前更换,生怕惊扰这玄妙的时刻。
就连向来随性的墨七和墨十七,见这阵仗也不由敛了笑意,神色渐肃。
待最后一笔画就,她抬手轻解绡纱。
宣纸上墨迹犹湿,虽只寥寥数笔,却已然勾勒出一处飞檐斗拱、古柏掩映的清幽景致。
“这是……”墨七凝神细看,突然变色,“青莲观?”
云昭对京城布局并不熟悉,追问:“青莲观与永业庄,相距多远?”
“马车约需半个时辰。”墨七道。
一直未开口的雪信这时突然道:“奴婢知道有条林间小路,若是骑马,一刻足矣。”
众人闻言,都将目光投向这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小丫头。
雪信眼神清亮,急急解释道:“奴婢就是永业庄附近将家村的人!”
墨十七这时道:“那附近确实有个村子,名为将家村,位置就在永业庄和青莲观之间的犄角。”
云昭心头猛地一跳,倏然起身:“去青莲观。”
秦王派出搜寻苏氏下落的暗卫,至今仍在永业庄一带探查,却一无所获。
苏氏此前必定是被送去了永业庄,只是在那之后不久,就被转移了。
而地点正是青莲观!
“此刻?”墨七愕然,“城门早已下钥,寻常人等不得出入。”
“若有殿下手令……”墨十七这句话刚一出口,便被墨七一个凌厉的眼色制止。
“那就先去秦王府。”云昭斩钉截铁。
严嬷嬷急忙劝阻:“姑娘三思!深夜出行已是不妥,何况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……”
莺时也轻声劝道:“纵然要寻小郡主下落,也不急在这一时。长公主仁厚,定不会怪罪您的。”
嘉乐郡主失踪三年有余,王府上下早有默契,小郡主恐怕早已不在人世。
云昭今夜在公主府所卜,亦昭示了同样的结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