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湛高踞龙椅之上,面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积雨云,目光扫过殿下肃立的群臣,带着审视,也带着威压。兵部尚书荀攸正手捧一份刚刚由各方讯息汇总而来的北疆局势简报,详细禀报着已知的情况和己方可能的兵力部署。
“……根据目前收到的零星战报综合判断,敌军主力确系鲜卑拓跋部,联合了原匈奴右贤王部分残部,以及乌桓峭王部等,总兵力估计在八万至十二万骑之间,机动性极强。其突破方向选择巧妙,避开了我重兵布防的雁门关等要隘,从其侧翼防御相对空虚的朔方郡渗透而入。如今北疆各郡,自去年大战后,守军多为郡国兵,久疏战阵,且分散驻防于各城、堡、烽燧,兵力单薄,难以抵挡胡虏集中精锐的闪电突击。并州刺史王凌已发来六百里加急求援文书,言雁门、代郡外围堡寨已多处遇袭,损失不详,两郡核心城池虽尚在坚守,但亦岌岌可危,人心浮动,流民开始南逃……”荀攸的声音平稳,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,“目前可快速调动的机动兵力,乃是驻扎在冀州南部、由张辽将军统领的五万中军精锐,以及驻守长安、卫戍关中并监视西羌、由徐晃将军统领的三万西军。然,冀州兵马北上,需跨越太行山险,路途不近;长安西军东调,更是关山阻隔,远水难救近火。且……且还需分兵防备西凉羌胡、辽东公孙氏等可能趁火打劫……”
“还防备什么?!瞻前顾后,何时能解北疆之危?!”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猛地打断了荀攸冷静的分析,只见武官班列之中,周仓猛地踏前一步,走了出来。他怒目圆睁,那只仅存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,虬髯因激动而根根戟张,魁梧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,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、欲要择人而噬的雄狮!“陛下!胡虏欺人太甚!屠我城池,戮我百姓,此乃血海深仇,不共戴天!此仇不报,我等枉为武将,陛下亦枉为人君!!”他声若洪钟,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交击般的铿锵,震得殿梁似乎都在嗡嗡回响,那股冲天的怒气与近乎狂暴的战意,瞬间感染了身后几乎所有武将,纷纷出列,抱拳躬身,声音嘈杂却同仇敌忾地请战。
“将军忠勇可嘉,士气可用。”一个略带沙哑,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响起,压过了武将们的喧嚣。众人望去,只见司空郭嘉今日破天荒地没有倚靠殿柱,也没有那副慵懒之态,而是站得笔直,脸色甚至比平时更加苍白几分,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。他先是对夏侯惇微微颔首,表示并非否定其勇武,随即话锋一转,“不过,打仗,尤其是与来去如风的草原胡骑作战,光靠怒气与血气之勇,恐怕正中其下怀。鲜卑人自幼生长马背,骑术精湛,一人数马,来去如风,飘忽不定。他们此次大举南下,根本目的明确,并非要攻城略地、占据州郡,就是为了抢掠财富、人口、牲畜,以充实自身,消耗我国力。若我军大队人马仓促北上,寻求决战,他们很可能利用其机动优势,避而不战,化整为零,利用广袤的草原戈壁与我周旋,不断骚扰我补给线。诸位需知,北地秋冬季将至,一旦天寒地冻,风雪肆虐,于我军步骑协同、后勤补给极为不利。若数十万大军被其牵着鼻子走,空耗钱粮,师老兵疲,却寻不到主力决战,岂非正中其下怀?届时,恐未败于敌手,先困于天时地利。”
周仓猛地扭过头,声音更加洪亮:“那依你郭奉孝之见,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胡虏在我大魏边境肆意烧杀抢掠,屠我子民,毁我家园,我们却只能躲在坚固的邺城城墙后面,干等着他们抢够了、自己退走不成?!这口气,你咽得下,俺咽不下!北疆的冤魂咽不下!!”他的话,代表了绝大多数武将此刻的心声,殿内气氛再次绷紧。
“自然不是坐视不理,更非怯战!”郭嘉迎接着周仓几乎要喷火的目光,语气斩钉截铁,“陛下,诸位将军,正因胡虏认定我大魏新立,重心在内政建设,无力也无意进行一场旷日持久、耗费巨大的草原远征,所以他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!所以,我们不仅要打,还要打得狠,打得快,打得准!要以雷霆万钧之势,迎头痛击,将其伸出来的、沾满鲜血的爪子,狠狠地剁掉!不仅要迅速收复失地,解救人众,更要通过此战,彻底打疼他们,打出大魏的国威军威,打出至少十年北疆的太平!让草原上的大小部落,从此闻‘魏’而胆寒,不敢再轻易南顾!”
他边说边快步走到殿侧那幅巨大的北疆及草原部落地图前,手指精准地点向已然沦陷、被标记为赤色的云中郡位置:“当务之急,是立刻稳住摇摇欲坠的边境防线,阻止胡虏继续向南或向东深入劫掠。可飞鸽传书,以八百里加急,令张辽将军率冀州中军,轻装简从,火速北上,不必寻求与敌主力纠缠,首要任务是进驻雁门、代郡等核心城池,协助当地守军坚壁清野,巩固城防,固守待援,扎紧篱笆,让胡虏无法再轻易得手。同时,陛下……”他猛地转过身,面向御座上的刘湛,目光灼灼,语气凝重而充满力量,“臣,郭嘉,冒死恳请陛下——御驾亲征!”
“御驾亲征”这四个字,如同又一记重锤,敲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!顿时,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与议论声。文官中多有面露忧色者,武将中则有人眼中放出兴奋的光彩。
郭嘉不等反对声浪起来,立刻提高声调,语速加快,如同连珠炮般阐述理由:“唯有陛下御驾亲征,才能最快速度、最大限度地调动全国资源,统一事权,避免各方掣肘!才能极大地凝聚前线将士的军心、鼓舞北疆乃至全国百姓的民心!才能以帝王之尊,亲自震慑那些首鼠两端、或许与胡虏暗通款曲的边郡豪强和周边势力!更重要的是,陛下亲临前线,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宣言——向天下,向四方胡虏,明确无误地表明陛下捍卫大魏疆土、保护大魏子民、不容侵犯之决死决心!此战,目标绝非仅仅击退来犯之敌,更要借此机会,打出我大魏的赫赫天威,彻底扭转自汉末以来中原王朝对草原部族的战略守势,让‘虽远必诛’不再是一句空话,而是悬在所有觊觎者头顶的利剑!唯其如此,方能一劳永逸,换取北疆长久安宁!”
这时,诸葛亮也稳步出列,他先是对郭嘉的提议表示认可,随即补充道,声音清晰而冷静:“郭司空所言战略,高瞻远瞩,乃老成谋国之见。陛下亲征,确可速定大局,凝聚国力,予敌最强震慑。然,陛下亲征,牵涉甚广。数十万大军远征之后勤补给,乃重中之重,粮草、军械、药材、民夫,需有得力重臣于后方统筹调度,确保源源不绝,万无一失。国内政务,亦需平稳运行,防范宵小,安抚地方,使陛下无后顾之忧。亮,不才,愿与荀彧太尉一同,留守邺城,总揽后方一切政务,协调各方,确保前线所需,绝不让陛下有物资匮乏、后方动荡之忧!”
刘湛的目光,如同鹰隼般,缓缓扫过殿下的群臣。他从激动请战、恨不得立刻提刀上马的夏侯惇,到冷静分析、洞察全局的郭嘉,再到沉稳可靠、愿担重担的诸葛亮,又从那些面露忧色却欲言又止的文臣,扫过那些摩拳擦掌、战意昂扬的武将……他看到了恐惧,看到了愤怒,看到了担忧,也看到了忠诚与勇气。他深吸一口气,那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北方带来的血腥味,胸膛中那股因云中惨状而燃起的怒火,与帝王的责任、开创盛世的理想,以及郭嘉所描绘的那“十年太平”的蓝图,交织在一起,最终凝聚成一股无可动摇的钢铁意志。
他缓缓地,却带着千钧之力,从龙椅上站起身。随着他的动作,整个泰始殿内瞬间安静下来,落针可闻,所有人的目光,无论怀着何种心思,都牢牢地聚焦在他身上,等待着他最终的决断。
“朕意已决!”刘湛的声音响起,不高,却带着帝王的威严、冰冷的杀意与不容置疑的决绝,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,“御驾亲征,北伐胡虏!扫荡群丑,以靖北疆!”
他目光如电,首先扫向武将班列,开始点名:“张辽、徐晃、马超随驾出征!周仓、于禁等,各率本部精锐,即刻开始集结,整备军械,等候开拔命令!”
紧接着,他看向文臣队列:“荀彧、诸葛亮,总揽后方一切政务,保障粮饷军械供应,稳定国内局势!郭嘉、贾诩,随军参赞军机,出谋划策!户部、工部、兵部,及所属各司衙,自即日起,一切以保障北伐为首要任务,全力运转,若有推诿拖延、办事不力者,无论官职高低,严惩不贷!”
最后,他向前迈出一步,右手猛地按在腰间的剑柄之上,那柄跟随他征战多年的宝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,发出细微的嗡鸣。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龙吟九天,又如同利剑出鞘,寒光四射,直指人心:
“此战,非为一时一地之胜负,乃为雪我国耻,慰我冤魂,奠定北疆数十年之太平!朕,将亲率大魏锐士,让胡虏血债血偿!凡犯我大魏天威、害我大魏子民者,”他一字一顿,声震屋瓦,“虽远——必诛!!”
“臣等领旨!万岁!万岁!万万岁!!”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声,混合着武将们的昂扬战意与文臣们的凝重决心,如同积蓄已久的洪水,冲破了殿内那令人窒息的压抑,直冲云霄,仿佛连殿外的酷热与蝉鸣,都要被这股强大的意志所驱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