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时候,水中忽然青光一闪,脚下的水草不知怎的松开了,李元青一用力,猛地从河里探出头来,从他失足落水到抬起头的这个过程说起来好像很长,其实前后只有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,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,李元青却觉得仿佛自己经历了十几年那么漫长。
当他终于能够将头伸出水面的刹那,他终于又咳又喘起来。
他心里明白,自己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。
李元青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向岸边扑腾,仿佛一条落水狗一般伛偻着背,狼狈的手脚并用一步一滑的向着岸边拼命爬了过去。
直到他半个身子完全够着石阶的那一刻,他知道自己安全了,整个人一下子软了,再也没有了一丝力气,他趴在那块平平的石阶上瑟瑟发抖。
有过这一次的经历,他再也不会犯傻了。
不过,多年以后,他仍然有时会在梦里回到这个地方,在那个深渊般的河底下,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拖住了他,想要慢慢吞噬着他,直到他自己从梦中惊醒过来。以后每每回想起这场经历,他都有一种重生的体验。
半个月之后,雾州府那座溪畔大院的老宅。
李元青远远的走来,望着不远处薄雾蒙蒙笼罩下的老宅,蓦然间心中一阵酸楚。
还记得就在这溪水边,他与富贵一起打闹嬉戏,往日那些快乐的童年日子,宛如昨天刚刚发生一般,可是,那溪水明明小时候看着那么宽阔,如今看来,却像是一条窄窄的水沟,只有昔日岸边那些丝丝缕缕的柳絮,飘落在更远处的山寺旁。
看着那些洁白的柳絮,不知怎的,他心中忽然又想起苏小姐来。
这两年他与苏小姐终日相处,所幸自己定力好,如果一个把持不住碰了苏小姐,岂不是毁了苏小姐的大好姻缘么?想到这里,他背上立刻起了一层冷汗。
转念又想,既然人家有了更好的归宿,自己也应该高兴才是。
这般悬崖勒马,唯一吃了亏的,大概只有自己一个人吧?
刹那间,他又觉得自己是牺牲了自我,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。
望着眼前的乡景,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为自己的牺牲感动得一塌糊涂,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,他慢慢穿过石桥向前走去,多年不见,这座大院里好多屋舍都变换了模样,崛起的新贵们也已经沿着溪流买下一块块土地,一座座府邸粉墙绿瓦、亭榭楼阁好不气派。
惟有自己那多年前破落的家,隐在老木婆娑之中,孤零零的立在大院的角落。屋顶的那些又硬又直的苫草在风中瑟瑟乱颤,低矮的屋檐之下,是两个黑洞洞的窗户。
相比起杭州的那些繁华,李元青一下子领悟了什么是门第的差距!
李元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,他渐渐到柴门之前,望着紧闭的破旧柴门,周围低矮的篱笆墙上也爬着了不知名的藤蔓,他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,轻轻的敲了敲门。
“有人么,我……,我回来了。”
可里头,似乎并没有动静。
他犹豫了一下,用力的去推门,陈旧的柴门“吱呀”一声。
“谁呀?”恰在这时,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走了出来。
李元青望着眼前这个妇人,看了两眼才认出来,他心中一怔,立刻脱口喊道:“娘!”
妇人身上一颤,慢慢抬起目光,李元青这才发现,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,眼角和额头满是细细密密的皱纹,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靛青色衣裳。
“娘!”李元青又喊了一声,快步冲进了院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