浑身是伤、体力透支的陈石头,在战友的搀扶下,终于登上了司令部主楼的楼顶。
晚风裹挟着硝烟扑面而来,脚下是满目疮痍却重获新生的旅顺城,远处的海面在残阳下泛着粼粼波光。
三十六年前的画面,如同最锋利的刀,在他脑海中反复切割,愈发清晰:
母亲将他塞进水井壁的凹陷裂缝,用枯藤遮掩时的决绝叮嘱;
父亲和乡亲们被日军强行捆在一起,雪亮的军刀劈砍而下,头颅滚落,鲜血染红了黑土;
邻居家几个不满两岁的幼儿,被一名日军军官狞笑着用刺刀串成一排,举向高空,故意在乡亲们面前晃悠,看着众人痛苦挣扎的模样取乐,随后重重摔在石阶上,哭声戛然而止;
母亲被日军撕扯开衣衫,乳房被刀割去,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,最终倒在血泊中;
十四岁的姐姐被多个日军拖到磨盘上遭受凌辱,最后被刺刀残忍挑杀;
还有那个为了保护他、将他藏在运尸车尸体堆下的送尸人,在逃离途中被日军巡逻队发现,当场射杀……
一幕幕惨剧,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,三十六年从未磨灭。
陈石头颤抖着双手,接过战友递来的那面残破不堪却依旧鲜艳的旗帜。
这面旗帜,沾染着无数战友的鲜血,承载着无数死难同胞的期盼。
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旗杆深深插入楼顶的钢筋水泥中。
旗帜迎风展开的刹那,猎猎作响。
陈石头这个沉默了三十六年的汉子,再也抑制不住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情感。
他望着脚下这片浸透了同胞与战友鲜血、也埋葬了他所有亲人的土地,泪水混合着硝烟和血污滚滚而下,用尽胸腔最后一丝力气,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、穿越了三十六年时光的咆哮:
“旅顺——我们打回来了!
爹!娘!姐姐!
乡亲们!
你们看见了吗?!
小石头和兄弟们一起——
给你们报仇了!”
这声呐喊,不仅是为眼前的胜利,更是为三十六年前那场未能发出的悲鸣。
它回荡在旅顺的上空,与远处传来的胜利欢呼交织在一起,震彻天地。
押解着本庄繁等人的队伍恰好经过楼下,听到这声呐喊,四位日军将领的头垂得更低。
押解的东北军营长停下脚步,目光如刀,冷冷地扫过这四个狼狈的俘虏,愤怒地给了他们一人一脚!
四人跪成一排,浑身颤抖,在地上留下了四滩水渍。
看着这四个色厉内荏的恶魔,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:
“你们几个傻逼畜生,看到了吗?
这才是真正的气节!
你们约定的‘玉碎’不过是闹剧。
而这面旗帜,才是旅顺真正的黎明——
属于中国人的黎明!”
夕阳的余晖穿透硝烟,洒在迎风招展的旗帜上,映照出一片耀眼的红光。
钢铁的轰鸣渐渐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胜利的欢呼和告慰英灵的号角。
城市废墟间,燃烧的硝烟与新生旗帜的鲜红,共同勾勒出一幅悲壮而辉煌的历史画卷!
旅顺,这座饱经屈辱的东方要塞,终于在民国十九年的这个黄昏,迎来了属于他的、真正的黎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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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旅大归歌》
——步《七子之歌》原韵,写旅顺·大连归来
我们是旅顺,大连,孪生的兄弟,
沉沉黑夜已尽,曙色破涛而起。
当年腥云血雨,把骨肉撕成碎泥,
今朝随潮北归,一路旗花照海水。
母亲,我们回来了!
汽笛一声,替我们喊出积年的悲啼;
黄海的朝阳,为我们披上金衣。
浪是鼓,礁是锣,
轰然奏一曲“兄弟归家”的大合唱,
让全中华都听见我们的步履!
我们带回军港的炮塔,
却把它改写成和平的灯塔;
我们带回海湾的潮声,
让它今夜拍岸,
像孩子扑进母亲怀里。
母亲,擦干悲喜的泪吧,
把这两团旧泥,
捏进您复兴的版图与晨曦;
从此我们的名字,
不再是被践踏的烂泥,
而是您掌上两颗发光的珠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