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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天爷像是突然转了性子,日头没那么毒了,风里也带了点清爽气,熬得人脱层皮的夏天总算过去。可抬头看看天,依旧是连片的云彩都少见,干巴巴的蓝,别说瓢泼大雨,就连零星小雨的影子都没有。
地里的白菜像是攒足了劲儿,没了烈日烤灼,叶片舒展得快了些,一层叠着一层往上蹿。庄户汉子们从早到晚脚不沾地,歇了几日的时老大也扛起水桶,加入了浇地的队伍。
先前随手撒下的那些种子,虽也冒出了一截嫩芽,可因着没有在下雨,早就蔫头耷脑的,时老太看实在长不成气候,叫人断断续续拔着吃了,如今也剩不下几棵。眼下要紧的,是那六亩最先种下的白菜,时老大和乡亲们轮着班,一桶桶水往地里拎,就盼着这茬菜能长得瓷实些。
村里过日子,向来是有人勤有人懒。像老时家这样肯下力气的,也不止一家。就说狗蛋,小伙子壮实,从村东头的老井到学堂那口更深的井,来回奔忙,水桶压得扁担吱呀响,汗珠子顺着脊梁骨往下淌,也没叫过一声累。
几户人家一起用打井水,偶尔也为谁先谁后拌两句嘴,可都是庄稼人,知道水金贵,吵归吵,从没真动过手,吵完了该轮着谁还轮着谁,能浇地,比啥都要紧。
可也有不少人瞧着犯怵,私下里嘀咕:“天不下雨,费这劲打水,指不定最后还是白忙活,值当吗?”索性就关了院门在家歇着,锅里的粥熬得一天比一天稀,就盼着老天爷能开眼,早点掉几滴雨下来。
眼瞅着白菜都到了该收割的时候,天上还是没下过一场像样的雨。那点零星的湿意,刚把地皮打湿就没了影,地里的土依旧硬邦邦的,攥在手里能硌得慌。
大家嘴上不说,心里都明镜似的——这雨,是真指望不上了。好在白菜凭着那股子韧劲,靠着人一桶桶拎水浇活,总算有了收成。
总算熬到白菜能收了,村里人扛着锄头下地,一棵棵瓷实的白菜被砍下来。
时家的白菜一半装了车,送到县里时小四那儿去;剩下的一半,时老太指挥着家人分了类——够得着腌酸菜的,就码进大缸里,撒上盐巴一层层压好;剩下的就摆在空院里,晾那么几天,再放到空屋里随吃随取。
忙活完这些,一家人坐在炕头歇脚,时老大说:“今年是真累,可好歹冬菜有了小四那里也有的用了。”
村里人就这么挨着,从秋到冬,又从冬盼到春。雪是下过三五场,可都薄得很,刚把地皮盖层白就停了,化开来连地皮都润不透。
过年时,时满从外面回来,凑着炕桌跟家里人说:“贵人圈里都传开了,皇帝都去祭天了,还跟老天爷写了认错的文书,就盼着能求场透雨呢。”
时家人听了,都没说话,只是心里头默默盼着——这事儿要是真能管用就好了。
往年得到四月才敢种麦子,今年才三月,地里的冻就化透了。时家人围坐在炕桌旁,就着昏黄的油灯商量起今年的耕种——种什么,种多少,都得盘算仔细。
时山先开了口:“我瞅着今年天怕是更旱,不如干脆全种红薯,耐旱!”
时海跟着点头:“我看行,红薯扛得住旱。”
时老大却皱着眉:“一家老小总不能顿顿靠红薯过活吧?日子长了谁受得住。”
时老太也接话:“老大说得在理。大人将就吃点红薯还行,孩子们正长身子,哪能总吃这个。”
时雯在一旁听着,插了句:“阿奶,要不咱在地里再打口深井?有了水,就能多种些别的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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