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妈,”他转向王凤英,声音放得很软,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安抚,“您身体要紧,别硬撑。静儿这边……您就甭操心了,有我呢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下了某种决心,语气更加坚定起来,“我年假都攒着呢,正好,这段时间我全用上,在家好好伺候她们娘俩。您就安心在家养着,别来回跑了,太折腾您这身子骨。”
王凤英紧锁的眉头似乎不易察觉地舒展了一线,压在胸口的手也放了下来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她重重地叹了口气,那叹息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悠长而疲惫:“唉……也只能这样了。志远啊,辛苦你了。妈这身子骨是真不争气,一点儿忙都帮不上,心里头……真是过意不去。”她说着,目光再次投向林静,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分辨,像是愧疚,又像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,最终只是含糊地低语,“静啊,你……好好养着。”
林静躺在那里,听着丈夫的承诺和婆婆的“歉意”,身体深处那阵撕扯的余痛似乎又尖锐了几分。她看着天花板,那一片冰冷的白色在眼前微微晃动,模糊成一片。她闭上眼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那声音轻飘飘的,连她自己都觉得虚弱无力。一股巨大的、无声的疲惫如同涨潮的海水,瞬间将她淹没。
接下来的日子,像是被拉长、揉皱又浸了水,沉重而粘滞地流淌着。陈志远成了这个三口之家的绝对轴心。他笨拙地学着冲奶粉,水温总是试了又试,动作僵硬得像在拆解炸弹;他抱着哭闹不休的儿子在狭窄的客厅里来回踱步,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,眼下的乌青日渐加深;他手忙脚乱地洗涮堆积如山的婴儿尿布和沾着奶渍、汗渍的衣物,阳台上挂起的万国旗在风里飘摇;他还要变着花样给林静做月子餐,厨房常常被他弄得一片狼藉,油烟味混合着奶腥气,长久地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。
林静的身体如同被掏空后又粗糙地缝合,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绵密的疼痛。她大部分时间只能无力地躺着,听着客厅里儿子尖锐的啼哭和丈夫压抑着疲惫的安抚声。偶尔,她会艰难地挪到卧室门口,扶着冰冷的门框,看着丈夫陀螺般旋转的背影。陈志远的脊背似乎一夜之间弯了下去,疲惫刻在他的每一个动作里。林静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酸涩和愧疚翻涌上来,堵在喉咙口。
电话铃声有时会在深夜或凌晨突兀地响起,刺破这令人窒息的疲惫。是王凤英打来的。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,总是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、虚弱的气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