铺子里,只有一面墙的柜子,上面摆着的东西五花八门。
中间有两张方桌,各带四条长凳。
两张桌上也都放着东西,有一张是几个木盒,摆得凌乱。
有一张是几个口袋,大大小小的,随意堆在一起。
右边内侧有一小门,此时门虚掩着,也透着昏暗的光。
“坐着。”
陆昭菱带着这对兄妹进来,也没客气,让他们在长凳坐下。
小姑娘紧扒着哥哥的手臂,坐在他旁边。
这桌上除了几个木盒,还有只陶瓷托盘,上面放着一壶四杯。
他们现在是很口渴,......
沈清禾站在高台之上,风从四面八方涌来,卷起她素白的衣角。金笔静静躺在案上,映着晨光,泛出温润却不容忽视的光泽。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万千百姓??有老者拄杖而立,眼中含泪;有少年紧握拳头,满脸愤慨;也有妇人抱着婴孩,低声呢喃:“娘,我记住了。”
没有人再说话。
可这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沉重。
她轻轻闭眼,心神沉入血脉深处。那一瞬,仿佛有十八道光影自极北而来,在她头顶盘旋,如守护之灵。她听见了母亲临终前的嘶喊,“墨儿救我”,那声音不再遥远,而是贴着骨肉传来,带着血与痛的温度。她也听见父亲李怀安在雪夜里被押出宫门时的脚步声,听见他回头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,低语:“清禾……活下去。”
她睁开眼,指尖轻触金笔。
不是为了书写罪状,也不是为了召唤魂灯。
只是为了记住。
“我记得。”她说,声音平静却穿透云霄,“我记起了所有被抹去的名字,所有被烧毁的真相,所有被当作疯话打碎的记忆。”
台下有人开始颤抖。
一个老农忽然跪地,双手抠进泥土:“我想起来了……我是谢家庄的陈三,那年朝廷说我们私通敌国,一把火烧了村子。我爹娘死在井边,妹妹被拖进营帐……可我们什么都没做!我们只是说了句‘粮不够了’!”
一名年轻女子猛地抱住身边的孩子,泪水滚落:“我祖母不是病死的……她是吞金自尽。因为她说出了皇后难产的真相??是摄政王命人换掉了稳婆,让她活活疼死!”
一声接一声,如同春雷滚动。
记忆的堤坝彻底崩塌。
长安城内,一口古井突然喷涌黑水,水中浮现出无数人脸,皆双目紧闭,唇形微动,似在无声控诉。守井的老妪惊叫后退,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在地上划出一行字:**贞元十二年冬月十七,三百二十七人同日暴毙,因饮忘忧引。**
与此同时,天机阁旧址的地底深处,一道尘封百年的铜门缓缓开启。门前石碑刻着八个大字:“**真言即灾,缄口为安。**”
门内,是一条蜿蜒向下的阶梯,两侧墙壁镶嵌着无数水晶球,每一个球中都封存着一段记忆??有的是孩童扑向母亲却被刀锋斩断头颅的画面;有的是官员伏案疾书《昭明典》残卷,下一秒便被蚀忆针刺穿太阳穴;还有的,是初代昭明使沈墨抱着襁褓中的妹妹跃下昆仑墟冰渊,口中吟诵最后一句招魂咒:“**吾血不灭,轮回必归。**”
脚步声响起。
银面人走了进来,脸上已无面具遮掩,露出一张苍老却熟悉的脸??赵承业。他曾是龙渊军中最年轻的谋士,因揭发摄政王勾结外敌、借饥兵屠村之事,被天机阁捕获,施行“全脑覆写”,成为最忠诚的守忆者。可如今,他的双眼清明,手中捧着一本焦黑残破的册子,封面依稀可见三个字:《罪录》。
他一步步走下阶梯,每踏出一步,墙上水晶球便亮起一颗。
当他走到尽头,整条通道已被光芒填满。
“我不是来赎罪的。”他低声说,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,“我是来还债的。”
他将《罪录》放入中央祭坛的凹槽中。刹那间,整个地宫震颤,水晶球逐一爆裂,无数记忆碎片化作光流,顺着地脉奔涌而出,直冲九州大地。
江南某座书院,正在授课的老夫子突然停住,手中的《圣训集注》滑落在地。他怔怔望着窗外,喃喃道:“不对……不对!当年科举殿试,状元本该是沈墨,不是谢氏门生!是我亲手改了试卷,因为我怕死……”
漠北驿站,一名驿卒擦拭马鞍时,手指忽然僵住。他瞪大眼睛,猛地砸向自己脑袋:“我想起来了!我是当年送信的飞骑卫!那封密令??‘赐死李怀安’??根本不是皇帝亲笔!是摄政王伪造玉玺印鉴!”
西北荒原,一座废弃矿洞中,几个逃难的流民正围火取暖。其中一人猛然站起,浑身发抖:“我……我是挖坟的!他们让我把那些尸体埋进万人坑,每人胸前插竹签……我还记得名字!王五、张七、刘十三……还有个女娃,才六岁,叫……叫清禾?”
他话音未落,洞外狂风骤起,雪花凝成符纹,空中浮现一道虚影??正是沈清禾的模样。她并未开口,只是轻轻摇头。
那人顿时跪倒,嚎啕大哭:“对不住啊小娘子!我对不住你们全家!”
而在皇宫深处,摄政王终于坐不住了。
他披甲执剑,亲自率领三千禁军围剿天机阁残党,誓要焚毁所有证据。然而当大军抵达总坛山门前,却发现整座建筑已被一层透明光幕笼罩。门前站着一人,白衣胜雪,眉心一点朱砂梅,正是沈墨。
她身后,十八盏魂灯悬浮半空,静静燃烧。
“你不是死了吗?”摄政王怒吼,剑指其胸,“你早就该烂在昆仑墟的冰窟里!”
沈墨淡淡一笑:“你说错了。我没死,我只是睡了很久。”
她抬手,金笔轻挥。
第一道光落下,击中禁军队首。那人身躯一震,眼神骤变,竟转身面向同僚,厉声道:“我们杀的不是叛军!是百姓!是不肯吃人肉的龙渊军将士!”
第二道光掠过,命中副将。他当场撕开铠甲,露出胸口一道陈年疤痕:“这一刀,是我在边关替统帅挡箭所留。可后来他们说我失控杀人,将我贬为奴役……只因我知道太多!”
第三道、第四道……光雨倾泻,三千禁军中竟有八百余人接连觉醒,纷纷弃械下跪,痛哭忏悔。
摄政王脸色铁青,暴退十步,咬牙切齿:“你以为这就完了?我还有最后一张牌!”
他猛然扯开衣襟,露出心口一枚青铜符印??形如锁链缠绕心脏,正是归墟计划最终密钥:**心锢印**。
“只要我启动它,全国所有接受过‘忘忧引’的人,都会瞬间脑裂而亡!我要让整个大周陷入癫狂,我要让你们所谓的‘记忆复苏’变成一场浩劫!”
沈墨神色不变,只轻轻摇头:“你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?”
“真正的记忆,从来不怕被唤醒。”
她指尖轻点眉心,朱砂梅光芒大盛。刹那间,天地失声。
一道贯穿古今的吟唱自虚空响起??
>“吾以昭明之血,唤尔等归来。”
>“凡饮忘忧者,听我号令。”
>“凡失名姓者,随我同行。”
>“凡曾沉默者,今日开口。”
话音落,九州震动。
所有曾服用忘忧引之人,无论身处何地,皆停下动作,双目赤金,齐齐抬头望天。
市集中的商贩、田间的农夫、深闺的妇人、牢狱的囚徒……数以万计的身影在同一时刻举起右手,掌心浮现一道古老符印??**记**。
那是最原始的誓言图腾,是昭明使代代相传的印记。
摄政王惊恐后退:“不可能!这药剂能抹除一切情感与认知,怎么可能残留意识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