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家主说了一下他们大概的辈分。
他们以前那个叔公,是他们叔祖父老来子,而且还是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带回家的一个美人所生的。
所以,那位叔公刚出生就是很多人的长辈了。
后来自称是他孙子的那个少年一回到陆家,也是有不少已经中年老年的族人都得喊他一声叔。
他救了那些世家弟子时,那些人问他叫什么名字,他咽了一句,我可能是你们祖宗。
结果那些人不知道他叫什么,回家跟家里说起来的时候,都说陆家那个小祖宗。
陆家还能......
春分日的清晨,长安城外桃李初绽,薄雾如纱。裴昭然披着青灰斗篷,独自登上终南山道。石阶湿滑,苔痕斑驳,仿佛千百年来未曾变过。他手中提着一只竹篮,内里盛着几册新抄的《忆音录》,还有半块风干的桂花糕??那是阿阮生前最爱的小食,每年这个时候,她总要在灯下亲手做一碟。
山风拂面,带着泥土与草木萌发的气息。远处忆灯堂的檐角悬铃轻响,一声接一声,像是回应着人间未尽的言语。裴昭然脚步微顿,仰头望去,只见那枚青玉小哨在晨光中微微摇曳,哨身已裂开一道细纹,却仍发出清越之声。
“你听得到吗?”他低声问,“今天是第一个真忆日。”
山腰处,已有百姓三五成群拾级而上。有老者拄杖携孙,背诵族中迁徙史;有年轻夫妇抱着婴孩,在碑前低语祖辈姓名;更有来自边陲的游方僧人,盘坐于石台之上,以梵音诵念战乱中逝去众生之名。他们的声音汇入山风,不喧哗,却坚定。
裴昭然继续前行,直至无名碑前。九心传人早已齐聚于此,柳芸正将一方红绸覆于新立的共鸣碑上。那碑通体墨黑,质地奇特,据说是采自梦泽湖底沉灰重塑而成,专为铭记涤忆残疫中失忆者的最后遗言所铸。
“昨夜江南又有百余人苏醒。”柳芸迎上前,眼中有泪光闪动,“一位母亲突然抱住女儿,哭着说‘我记得你出生那天打雷,你说的第一句话是娘’。可她三个月前,连自己是谁都忘了。”
裴昭然点头,将竹篮放下,取出那半块桂花糕,轻轻置于碑前。“记忆不是恩赐,是挣扎回来的东西。”他说,“每一声‘我想起来了’,都是对虚妄的一次反击。”
太医署令拄杖而来,须发皆白,神情肃穆。“今日共忆大典,九心当率万民同诉一段真相。”他缓缓展开一卷黄绢,“我选了永昌三年大狱案??那一夜,三百七十二户士人家破人亡,罪名是‘私议朝政’。可真正的奏疏从未呈递,所谓‘逆书’,不过是宫中伪造的一纸空文。”
柳芸咬唇:“但当年活下来的,如今不足十人。若无人讲述,这段历史又要被掩埋。”
“那就由我们开始。”裴昭然伸手按在共鸣碑上,金青光芒自掌心渗出,沿着石纹蔓延,“沈清禾曾说:‘最可怕的杀戮,不是夺命,而是抹名。’今天我们不仅要说出名字,还要让名字长出声音、长出血肉。”
辰时三刻,钟声九响。
全国三百六十城,同时点燃忆灯。朱雀门外,万名百姓静立广场,手持写有先人姓名的灯笼;洛阳天街,孩童们齐声朗诵《永昌列传》;敦煌石窟内,画师执笔重绘那段被刮去的壁画??囚车中的学者回望京城,眼中无惧。
而在终南山顶,裴昭然启唇,第一个说出名字:
“陈守仁,黔南人,曾任大理寺评事。永昌三年冬月十五,因拒签伪供,被杖毙于诏狱西廊。临终前高呼:‘史官不在,我便是史!’”
柳芸接续,声音颤抖却清晰:“林婉容,陈守仁妻,藏夫遗书于绣鞋夹层,携幼子逃亡十二年,终在黔南山村教书育人,至死未改姓。”
太医署令苍老的声音响起:“赵元吉,原诏狱狱卒,暗中记录受刑者名录,藏于药柜夹层。后被人告发,凌迟三日,犹未吐实。”
一人接一人,九心传人依次开口,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刀,剖开岁月的腐土。随着讲述深入,共鸣碑上的红绸无风自动,缓缓掀开。墨色碑面竟浮现出一行行细密铭文,如同鲜血凝成??那些本该湮灭的名字,一个个浮现出来,排列整齐,宛如列阵归来的英魂。
忽然间,天光微黯。
云层低垂,似有雷动。裴昭然抬头,只见梦泽方向乌云翻涌,一道幽黑气息自地底升起,直扑终南山脉。那是涤忆残念的最后一丝意志,不甘就此消散,欲借万众情绪翻盘。
“它想制造混乱!”柳芸厉声,“只要有人怀疑、有人恐惧,它就能重新寄生!”
话音未落,山下传来骚动。一名青年冲上山来,满脸惊惶:“大人!扬州忆音阁……有人烧毁口述卷宗!说‘记太多过去,心会痛,不如清净’!”
众人色变。
太医署令怒极反笑:“又来了……用安宁之名行奴役之实!可笑世人竟还甘愿跪拜这等虚假太平!”
裴昭然却抬手制止众人怒意。他静静望着那青年,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……我叫周延,扬州人。”
“周延,”裴昭然轻声道,“你可知你祖父是谁?”
青年一怔,摇头。
“他是扬州织造局匠首周秉文。”裴昭然从怀中取出一页残卷,“永昌五年,朝廷强征民间锦缎十万匹充作军资,你祖父带头抗命,写下《请恤民疏》。后来他被革职流放,死在路上。但他留下的图样,至今仍在江南流传??叫做‘不屈纹’。”
他将残卷递给周延:“你身上这件衣裳,袖口就有这个花纹。”
青年低头看去,果然见细微经纬间藏着一组曲折线条,形如荆棘缠绕利剑。他手指轻抚,忽然浑身剧震,眼中泛起水光:“我……我小时候,祖母常摸着这纹样说……‘咱们家的人,宁折不弯’……”
他双膝跪地,痛哭失声:“我怎么会忘了?我怎么能忘了?!”
就在此时,共鸣碑猛然震动,金青光芒冲天而起,与九盏忆灯遥相呼应。那股自梦泽袭来的黑气如遇烈阳,发出尖啸,瞬间溃散。乌云裂开一线,阳光倾泻而下,照在碑面之上,所有名字熠熠生辉,仿佛获得了真正的生命。
裴昭然闭目感应,神识顺着愿力之线延伸千里,竟在扬州忆音阁废墟中捕捉到一丝微弱回响??一本被烧焦大半的口述录残页,正静静躺在瓦砾之间,上面依稀可见几个字:“吾儿若见此书,勿忘父志。”
他睁开眼,低声道:“记忆不怕火,怕的是无人再去寻找。只要还有人愿意翻动灰烬,光就不会熄。”
当日午时,全国共忆之声达到巅峰。据统计,共有八百二十三万人参与讲述,收录口述史料逾十万条。更令人震撼的是,各地忆灯焰色发生异变??原本柔和的金青之火,竟泛起淡淡血光,象征着记忆不再只是追思,而是觉醒后的控诉与承继。
夜幕降临,终南山恢复宁静。
裴昭然独坐碑旁,手中摩挲着那方旧砚。月光洒落,砚池中残留的墨迹竟微微流动,映出一行模糊小字,似有人以指代笔悄然书写:
>“你在替我说话,所以我还在。”
他心头一颤,抬头望向檐角。青玉小哨在晚风中轻轻摆动,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,像叹息,又像回应。
“阿阮。”他轻唤,“你知道吗?今天有个孩子问我:‘如果所有人都忘记了,一个人记得还有意义吗?’”
他停顿片刻,声音温柔而坚定:
“我说,有意义。因为那个记得的人,可以把记忆种进别人心里。就像你当年种在我心里那样。”
风忽然止息。
片刻后,整座山林的忆灯同时亮起,无需点燃,自发燃烧。光芒连成一片,如同星河坠地。九心传人纷纷睁眼,震惊四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