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盯着控制台的拉杆,指腹在冰凉的金属上蹭了蹭。
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,像极了当年在实验室里摸过的冷却管——
那时候伊莱亚斯总说他毛躁,递试剂时总碰翻烧杯,于是把最冷的冷却管塞到他手里,让他“练练稳当劲儿”。
拉杆上刻着细密的纹路,是他当年亲手刻的,每一道都对应着启动步骤。
拇指按在纹路上,指腹能摸到刻痕边缘被岁月磨圆的钝角。
这道是神经链接预热,当年刻的时候刀尖滑了一下,留下个细微的豁口,此刻正硌着他的皮肤。
他记得那天暴雨拍打着实验室的铁皮顶,伊莱亚斯在对面调炼金药剂,蓝色的液体在烧杯里转着圈。
映得老师的蓝方都泛着冷光。“索伦,记清楚了,”老师头也不抬,“每道纹都是人命。退一步,就有无数人要跟着你走夜路了。”
只要往前推,神经链接就会启动,父神会像他的躯体一样从火山里爬出去,带着足以掀翻世界的力量。
火山内部的岩浆早在三天前就开始躁动,仿生体传回的监测数据里,每一次地壳震颤的频率都在逼近临界点。
父神的装甲层下,那些由他亲手设计的神经脉络正发出细微的嗡鸣,像无数条毒蛇在鳞片下吐信。
可伊莱亚斯的愿望是这样的吗?
他想起老师蹲在海边画的“平等”。那是个初春的清晨,海雾把沙滩浸得发黏。
伊莱亚斯用树枝在湿沙上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圆圈,一个圈里点了无数个小点,另一个圈里只有寥寥几个。
“你看,”老师的手指在两个圈之间画了条横线,“平等不是把小点挪到另一个圈里,是让这两条线一样高。”
那时候他才十二岁,蹲在旁边啃干硬的麦饼,海风把老师的话吹得七零八落。
他只记得树枝划过沙面的沙沙声,像春蚕在啃桑叶。
又想起药瓶上的小红花。
那是伊莱亚斯视力模糊后,自己用胭脂调了颜料画的。
也许是因为药剂的副作用吧,年纪轻轻,视力衰退严重。
药瓶里装的是治夜盲症的药剂,老师说岛上的孩子总在夜里摔进石缝,得让他们能看清路。
每画一朵花,老师就要把眼镜往鼻梁上推都成个人习惯了,指尖的颜料蹭到镜片上,像落了片晚霞。
有次他帮老师擦镜片,发现瓶底贴着张字条,上面用歪扭的字写着:“索伦的剂量,减半。”
那时候他正发高烧,老师把大部分药剂都灌进了他嘴里,自己摸着黑在实验室里撞得满腿是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