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将维多利亚港染成琥珀色时,杨小毛带着两个兄弟踩着码头潮湿的木板匆匆返程。芝华航运的总部早已在香港铜锣湾扎根,八艘货轮如同八支利箭,刺破南海的浪涛,将生意做到了菲律宾、印尼,日本航线更是从未间断。干练的金泰勇将船队打理得井井有条,这次又有艘货轮即将启航去台北了。
杨小毛一踏进茶舍,就冲正哄着孩子的碧珠扬声喊道:“二夫人,我今儿要去台北了,已经跟长官那边接洽好,您有啥东西要捎过去不?”
碧珠眼睛一亮,脸上立时漾起喜色:“那可太好了!”说着赶紧把怀里的孩子递给旁边的保姆,转身快步进了里屋。不多时,她捧着个藤箱出来,里面先放了自己和孩子的合影,又细心叠好那件亲手给杨峰织的毛衣塞进去。想了想,她又伏在桌边写起信来,笔尖悬在纸上时,忽然想起自上次分别后再没见过杨峰,眼圈一热,泪珠竟落在了信笺上。她慌忙拭去泪痕,在信末郑重写下:“我永远爱你,在香港等你。”
将信纸仔细叠好塞进信封,连同那些物件一起锁进藤箱,碧珠才把箱子交到杨小毛手里,反复叮嘱:“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上。告诉他香港这边都好,让他别挂心——小草已经上学了,嫂子和毅之那边也都安稳,还有他常惦记的那些同僚家眷,也都平安。”
杨小毛咧嘴一笑:“这些还用您吩咐?我见到长官自然会一一禀报的。”
碧珠也笑了,抬手拢了拢鬓发:“你看我,倒忘了你是要亲自跟他回话的。那就这样吧。”
杨小毛拎起藤箱转身出门,坐进等候在外的汽车里,黑色轿车走了一段路。杨小毛突然拍打车窗:"停车!快停车!"司机猛踩刹车,后方车辆擦着车身险险停下,骂声未出口,便住了嘴因为他认出了车牌那是忠义堂的。
杨小毛的目光在人群里猛地一顿——那道熟悉的倩影,纵然隔了这些年,他也绝不会认错。他心头一热,拨开攒动的人潮几步冲上前,终于冲破喉间的哽咽,喊出了那个在心底盘桓多年的名字:“何彩云!”
前面那个穿蓝布旗袍的女人正牵着个小女孩往前走,听见这声呼唤,身形猛地一僵,倏地回过身来。
杨小毛脚步都有些发飘,踉跄着走到她跟前,目光紧紧锁着那张既熟悉又添了几分风霜的脸,声音发哑地再问了一遍:“何彩云……真的是你吗?”
这女人正是当年第七纵队抗敌剧社的演员何彩云。她怔怔地望着杨小毛,眉峰微蹙着端详了半晌,忽然眉眼一松,漾开笑意:“杨上尉?是你呀。”
"彩云,你还认得我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