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极殿里的冰盆换过第三次冰时,檐角的铜铃忽然被一阵急风撞响。李渊搁下批阅奏章的朱笔,抬头望向殿外被烈日晒得晃眼的广场。几个小太监正踮着脚擦拭殿门外的铜鹤,汗湿的脊背在青缎官服上洇出深色痕迹。
"陛下,"中书舍人温彦博趋步入殿,将新拟好的诏书呈上,"这是洺州刺史及以下十七名官员的任命诏书,请陛下用印。"
李渊接过那叠黄麻纸,目光扫过第一个名字:"陈君宾...这人朕记得是南陈的宗室?"
"陛下好记性。"温彦博躬身道,"陈君宾原是南陈岳阳王陈叔慎的幼子。开皇九年南陈灭亡时他才七岁,被迁入长安。大业年间举孝廉入仕,曾任洛阳县丞。王世充称帝后他弃官隐居,直到我军收复洛阳才出山。"
李渊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:"前朝宗室,能用吗?"
"此人去年曾向秦王献《安洛十策》,其中'以工代赈修运河'、'减免夏税安民心'等条颇得秦王赞赏。"温彦博从袖中抽出一份文书,"这是他在洛阳县丞任上的考绩:'劝课农桑,岁增户千余;整肃吏治,岁省费钜万'。"
李渊细细看了,忽然笑道:"这倒是个会算账的。洺州刚经战乱,正需要这样精打细算的人去打理。"他提笔在诏书上批了个"可"字,又问:"派去驻守的将军是秦武通?"
"正是。秦将军原是王世充的骠骑将军,归顺后参与平定窦建德,熟悉河北地形。"温彦博补充道,"此人有个绰号叫'铁算盘',最擅长以少胜多,用兵精打细算如同商人算账。"
李渊闻言龙颜大悦:"好!就要这样的去守洺州。告诉秦武通,朕不要他斩将夺旗,只要他把洺州的账本给朕算清楚了!"
说话间,尚书右仆射萧瑀捧着另一卷文书进来:"陛下,山东慰抚大使的人选定下来了。郑善果为正使,崔敦礼为副使。"
"郑善果..."李渊沉吟片刻,"就是那个十四岁就当州刺史的郑家神童?"
萧瑀笑道:"正是。此人今年也才三十有六,却已经当了二十二年的官。大业年间在山东各地为官,深谙民情。去年窦建德攻陷州县时,他是少数几个全身而退的刺史。"
李渊忽然想起什么:"朕记得他母亲是个奇女子?"
"陛下圣明。"萧瑀躬身道,"郑母崔氏每在儿子升堂断案时,便躲在屏风后监听。若判案公正,回来就笑脸相迎;若徇私枉法,便终日不食。郑善果之所以能成为一代能吏,全赖其母教诲。"
殿内众臣闻言皆笑。李渊一边笑一边批阅,忽然指着一个人名问:"这个崔敦礼,莫非是博陵崔氏的那个'喝酒尚书'?"
温彦博忍俊不禁:"陛下说的是。此人去年在洛阳庆功宴上连饮三斗不醉,秦王当场赐他'酒尚书'的雅号。不过此人虽好酒,断案却清明得很。去年在洛阳一日判积案三百,无一人上诉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