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的余晖如熔金般流淌在茅山涡村的肌理上,将每一片青瓦、每一道皱纹都镀成了流动的琥珀。我站在村口那棵千年古槐下,树皮上的沟壑像是祖先留下的密码,记录着这片土地与时间的博弈。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,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在青石板上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,网住了所有关于过去与未来的叩问。
李大婶的嗓子像被火燎过一般,她的话字字如刀:“他们给的合同,白纸黑字写着要抽干咱们的血脉啊!那河,是咱们村的命根子,他们这是要断了咱们的根!”她的声音在暮色中回荡,惊飞了槐树上栖息的麻雀,羽毛纷落如雨,像是天空落下的叹息。
老杨头的旱烟袋在暮色中明明灭灭,烟圈升腾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。“当年太爷爷带着咱们逃荒到这儿,跪在河边喝了三口泥水,说这是龙王赐的圣地。”他浑浊的眼望着远方,仿佛能穿透山峦看见百年前,“现在倒好,龙王爷的眼泪都快被抽干了。”
小芳婶的手帕在风中轻扬,像一面投降的白旗,又像是最后的坚守。“我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,说‘守住这条河,就守住了魂儿’。”她的泪水滴在手帕上,晕开了往事的褶皱,“现在,魂儿都要被卖了啊!”
我摸着古槐树瘤上的纹路,粗糙的质感像是历史留下的老茧。突然,我想起三年前在县城博物馆看到的拓片——那上面刻着“永护龙泉,违者天谴”,落款是乾隆年间的族长印章。原来,这场守护的接力,已经传了百年。
“咱们不能坐以待毙!”我甩开额前的头发,声音在晚风中劈开一条道,“得让全村都知道,他们要的不是开发,是要咱们的命!”
人群开始骚动,像一群被惊扰的蚂蚁。张大叔的斧子砍在青石板上,火星四溅:“对!咱们得把血契书亮出来!让祖宗显灵!”
“血契书?”几个年轻人围上来,眼里闪着好奇的光,“啥玩意儿?”
“那是嘉庆年间,七太爷用血写的盟约。”王大爷的铜烟杆敲得供桌咚咚响,“上头写着‘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’,每个字都泡着人血!”
祠堂暗格打开时,一股陈年的檀香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。泛黄的宣纸上,暗红色的指印像未干的血迹,张大叔用皴裂的手指抚过:“看,这是五叔公的指印,他当年为了护河,被流寇砍断了胳膊。”
“还有这个!”李大娘抖开一张发黄的布告,“光绪二十三年,官府要修铁路占咱们地,全村人躺在铁轨上,愣是让火车改了道!”
人群沸腾了,孩子们也加入了呐喊。小翠攥着红头绳,那是她及笄时系在古槐上的:“我爹说,当年洋人开来挖掘机,全村人用身体挡,连妇女都抱住了钻头!”
“咱们有祖训!”我高举着血契书,夕阳把它映得通红,“有魂儿在,河就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