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阳如熔金,将茅山涡村染成妖异的绛红色。我站在村口老槐树下,看着李明辉那辆黑色奥迪碾过满地菌花,车尾气在暮色中化作青面獠牙的饕餮。这畜生吞了半座村子的坟地,此刻正打着饱嗝往县城驶去,后座上躺着县长千金订婚宴的请柬,烫金纹路在夕阳下泛着腐肉的光泽。
"张守拙!"李明辉突然摇下车窗,翡翠尾戒在方向盘上敲出脆响,"明日晌午,县里来人丈量土地。你若聪明,就该学学这老槐树——"他指了指被雷劈焦的枝干,"该断则断!"
我弯腰拾起块带血的石头,那是今晨王寡妇在祖坟前磕头留下的。血迹已渗进石缝,像极了三十年前我爹为护桥墩被钢钎刺穿的掌心。"李总可知,这槐树是洪武年间栽的?"我掂量着石头,"当年朱元璋屠功臣,有棵槐树突然拦住御驾,说'君不可滥杀忠良'。你猜怎么着?"
李明辉脸色骤变。我猛地掷出石头,车窗应声而裂,血石嵌进真皮座椅:"那树根须扎进十八层地狱,专吸贪官污吏的黑心肝!"
子夜,李氏祠堂灯火通明。我踹开朱漆大门时,李明辉正踩着祖宗牌位给开发商倒酒。满桌鲍鱼熊掌间,赫然摆着化工厂环评报告。
"诸位乡亲,"他举起酒杯,翡翠戒指在琉璃灯下泛着绿光,"古有商鞅变法,今有明辉开疆。这杯酒,敬咱们村的'改革开放'!"
我夺过酒杯泼在地上,酒液渗进"李氏宗亲"的牌位缝里:"商鞅变法先变己心,李总变法先变祖坟?"转身抄起供桌上的族谱,"洪武三年,李家先祖李善长立规矩:'宁舍万亩田,不毁半寸山'。如今这族谱,倒成了擦屁股的草纸?"
突然,人群中窜出个黑影。是小刚,那个爹妈卧病在床的穷小子。他攥着李明辉塞的信封,里面是给老娘换肾的三十万支票。
"张老师,对不住……"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,支票飘到供桌下沾满鸡血。
我扶起他,指尖触到支票上"器官买卖中介费"的暗纹:"小刚,你可知这钱沾着多少孩子的血?城南黑市,一个肾够买下半条街!"
话音未落,祠堂梁柱突然发出呻吟。抬头望去,百年檀木梁上竟渗出暗红血珠——正是李明辉强拆老井时,压死的那窝蝙蝠的血。
暴雨倾盆那夜,我带着村民在青石河堤上筑起人墙。李明辉的推土机在泥泞中咆哮,探照灯将雨幕撕成碎片,照出对岸化工厂排污管像条剧毒的蝮蛇。
"张守拙,你挡得住推土机,挡得住时代潮流吗?"他站在履带上,定制西装滴水不沾,"知道县里怎么评价你们吗?'阻碍发展的绊脚石'!"
我脱下蓑衣,露出脊梁上狰狞的伤疤——那是九八年抗洪时,替全村挡洪水留下的烙印。"李总可知刑天舞干戚?"我抓起把河泥拍在胸口,"头可断,志不可屈!这河堤就是我们的干戚,这满河泥沙就是我们的铠甲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