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栋盯着玉蝉手中残破的木雕,忽然抓起把铁锹冲出门去。众人追到涡河边,正见他发疯似的刨开岸边淤泥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柄黑色的犁铧。
"你干什么!"玉蝉跺脚。
"找活土!"国栋头也不抬,铁锹撞上碎石迸出火星,"《陈旉农书》说'土脉历世而未改',我就不信茅山涡的土真死了!"
一尘忽然脱了布鞋,赤脚踏进泥泞。他弯腰掬起把黑泥,任河虫在指缝间扭动:"国栋兄弟可知,这涡河每年清明都要涨水?老辈人说,这是河伯在哭——哭我们忘了怎么和土地说话。"
教书先生从褡裢里掏出本线装书,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干枯的稻穗:"《禹贡》有载:'淮沂其乂,蒙羽其艺'。古人在蒙山脚下种出贡米,靠的就是这'乂'字——以人之力,助天地化育。"
玉蝉突然蹲下身,用木雕碎片在泥地上勾画。众人屏息看着,凤凰的羽翼渐渐化作层层田垄,鸾鸟的尾羽延展成纵横阡陌。当最后一笔收尾时,晚霞正巧烧红半边天,将泥画镀成金红色。
四十年前,茅山涡来过个戴眼镜的城里姑娘。她教村民用石灰改良土壤,却在暴雨夜看见自己指导的试验田被冲毁。浑浊的泥水里漂浮着秧苗,像无数溺亡的绿蝴蝶。
"你们为什么不按我说的筑堤?"姑娘攥着湿透的笔记本,指甲掐进掌心。
老村长蹲在田埂上抽旱烟,火星明灭:"姑娘啊,涡河是条龙,你给它脖子上套缰绳,它不憋屈?"他指着远处起伏的丘陵,"看见那些沟壑没?都是老辈子人用锄头和河水谈判留下的疤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