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委会的日光灯管在晨光中泛着惨白,王婶攥着蓝布头巾的指节发青,李大叔的烟袋锅子在砖地上磕出清脆的响。戴眼镜的干部推了推镜框,投影仪蓝光映得他脸庞像具青面獠牙的判官:"各位父老乡亲,补偿标准是每亩三万八,按土地确权证面积结算……"
"三万八?"人群里炸开锅。穿褪色军大衣的二愣子跳上条凳,"俺爹当年用命换的开荒地,就值城里半平米厕所钱?"他脖颈暴起青筋,活像被激怒的公鸡。老会计颤巍巍举起确权证,泛黄纸页上"自留地0.7亩"的字迹洇着陈年茶渍。
一尘攥住阿秀的手,感受到妻子指尖冰凉。昨夜新人房里,阿秀把陪嫁的银镯子塞进他掌心:"真要保不住地,就把这个当了……"月光透过窗棂,在银镯錾刻的并蒂莲上流淌,像两滴将坠未坠的泪。
"静一静!"戴眼镜的干部扯开领带,喉结在苍白皮肤下滚动,"高速公路通车后,村口要建服务区,优先录用被征地农户子女!"他身后PPT跳出效果图,玻璃幕墙在青山间闪着冰冷的光,像把开山巨斧劈开的伤口。
人群忽然裂开道缝。八旬老族长拄着枣木拐杖蹒跚而来,布鞋底沾着新坟土——昨日祭祖时,他刚在祖坟前磕头烧纸。"小同志,"老人枯枝般的手按住投影仪,屏幕上晃动的光斑在他脸上织出蛛网,"你们要修的路,可会惊扰先人?"
干部喉结又动了动,镜片反射着诡异的蓝光:"老同志,发展总要付出代价……"话音未落,祠堂方向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。众人奔出门,但见祖坟方向腾起滚滚浓烟,百年古柏在火舌中扭曲如挣扎的幽灵。
"报应啊!"王婶瘫坐在地,尖叫声刺破浓烟,"挖祖坟修路,这是要遭天谴!"几个婆姨跟着哭嚎起来,孩子们吓得往母亲怀里钻。一尘却逆着人流往火场冲,被阿秀死死拽住:"你不要命了!"
"松手!"新郎官眼睛通红,"太爷爷的碑在那片林子里!"阿秀怔怔望着丈夫背影,忽然想起洞房夜他说的疯话:"要是哪天村子没了,我就把咱俩名字刻在石头上,埋进后山当种子……"
火场温度灼人,一尘的胶鞋底开始融化。突然有人拽住他后襟,回头竟是戴眼镜的干部,西服袖口烧焦一片:"你疯了!消防队正在路上!"两人被热浪掀翻在地,干部眼镜腿断了,镜片裂成蛛网状。
"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官老爷!"一尘抹了把熏黑的脸,"知道土地对农民意味着什么吗?"他嘶吼着,指甲缝里嵌满黑灰,"是娘的奶水,是爹的脊梁,是祖祖辈辈的命根子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