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幕里的玄甲卫像黑陶俑般立在宣室殿外,我摩挲着辽东郡守进贡的鎏金耧车模型,蜀黍粒从指缝漏进太液池,惊散锦鲤背上金粉绘的北斗七星。燕王血书在青铜雁鱼灯上蜷曲成灰时,我数着霍光紫绶金印绶带间漏下的雨珠——七十九滴,恰似他当年扶我登基时丹墀下的叩首次数。
"臣万死。"他额角血迹混着雨水在白玉地砖上洇开,像极了父皇剑鞘上的旧痕。我扶起他时摸到官袍下暗藏的软甲,忽然想起元平元年那个雪夜,他教我批阅的第一份奏折是辽东请求减赋的竹简。
屏风后传来环首刀出鞘的铮鸣,我抬手泼灭灯盏:"大司马可记得十二年前上林苑的鹿?"黑暗里他的呼吸突然凝滞,铠甲鳞片相撞声如冰河乍裂。
元平元年 霜降,太医令银针没入三阴交穴时,我正望着柏梁台方向升起的黑烟。金人十二尊在火中熔成赤红溪流,顺着龙首渠淌进太仓地窖的陈年粟米堆。霍光捧着《盐铁论》新注的手在发抖,我数着他官袍蟠螭纹里藏着的七处补痕,突然笑出声:"当年大将军说天子当入北斗居中,可曾料到朕会成为困在二十八宿里的紫微星?"
鲛绡帕上的血梅染污了奏章里"请立昌邑王"四字,我听见未央宫守宫砂在龙柱缝隙间沙沙游动。霍光的泪砸在竹简上,晕开了"陛下圣明"的朱批,像极了母亲当年泼在麒麟纹地砖上的药汁。
后元元年 惊蛰,最后那场雨落下来时,昆明池的画舫正载着昌邑王的歌姬驶过渐台。我数着朱雀灯台上凝结的蜡泪,三十六层,恰似霍光甲胄的铁叶片数。青铜弩机上的错金银云纹硌着掌心,恍惚看见元狩四年的自己蜷在椒房殿角落,数着冰裂纹等待永远不会归来的母亲。
"告诉大司马…"穿堂风卷走未尽之言,玉带钩撞碎在《盐铁论》竹简间,惊起梁间燕子衔着半片未燃尽的燕王血书,掠过十二尊正在崩塌的鎏金铜人,消失在未央宫永远数不清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间飞檐之后。
(最后一滴烛泪淹没朱雀双目时,雨幕深处传来建元年间旧蝉的嘶鸣,混着鹿卢剑出鞘的龙吟,在三十六重宫阙上空结成永不解冻的冰凌)
(评书结束,如果有想要补充的话,可以评论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