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年各地进献的“玄圭”“甘露”,总带着未干的血腥气。元始三年春,冀州献瑞麦,穗芒却刺破了我的指尖。后来在吕宽案的血诏上见到同样的红,才惊觉祥云纹样里藏着的,原是三百宗室喉头喷溅的赤霞。
(夜闻铁甲摩擦宫墙)
禁中戍卫换防的声响,总在亥时三刻准时响起。他们说是为了护佑天子安寝,可那甲胄撞击的节奏,分明是丈量我呼吸的铡刀。元始四年冬祭,王莽代我登上圜丘那夜,未央宫地砖渗出苍苔,像极了母亲被拦在函谷关外的青衫颜色。
(凝视合卺杯沿的药渍)
十四岁的崩毁早有伏笔。元始五年腊祭的椒酒,滚过喉管时灼出诡异的甜,让我想起大婚时王皇后鬓边那朵颤巍巍的绢花——原来从合卺礼到断魂汤,不过隔了四载春秋。史官在简牍上刻“帝忽染恶疾”,却不敢写那夜我呕在龙袍上的血,浸透了王莽刚进献的《赤帝行玺金策图》。
(指尖掠过奏章空白处)
他们总说朕该在诏书捺印,可朱砂印泥早凝成安汉公冠冕上的珊瑚珠。那些经尚书台筛过的奏章,空白处爬满无形的符命,恍若提线傀儡的银丝。最后一次早朝,我数着丹墀下俯首的朝臣,他们的脊梁弯曲的弧度,竟与王莽腰间新铸的“大泉五十”铜钱轮廓一模一样。
(凝视药盏底部的琥珀色残渍)
元始五年腊月的椒酒,滚过喉头时泛起诡异的甜。王莽捧盏的手稳如祭器,冠冕垂珠遮住了他眼底的寒光——就像四年前他扶我坐上龙椅时,袖口金线绣的云纹也曾掩去掌心的茧。
(咳出血丝浸透谶纬帛书)
太医令说这是虚痨入髓,可为何每回呕血都恰逢《赤伏符》新篇现世?那日我瞥见尚药监在廊角碾碎的药渣里,混着与椒房殿暗格中同样的青礞石——原来未央宫的梁柱早被砒霜浸透,他们却要我信这是天命劫数。
(触碰陪葬玉衣内层的黑斑)
康陵的银缕玉衣裹着十四岁的骸骨,肋骨间凝着鸦青色的阴翳。两千年后有白大褂说是结核病灶,可他们怎懂,当年王莽呈上的《神农本草》里,分明记载着“礜石色如肌理,久服蚀骨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