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白把狼牙钉从齿间取出,钉尖还沾着一点自己的血
此时于心不安的低头看那滴血沿着钉纹缓缓爬动,忽然就想起璐璐州牧替他包扎时总爱哼的那支《采莲谣》——她声音软,调子却黏,一唱就把血口子唱成酥糖,叫人不觉得疼。
“……交州这会儿,璐璐、莲花她们到底怎么样了。”他不禁喃喃一句,声音被夜风揉碎,散在城砖缝里。
而阿雅正蹲在旗杆下,把烧红的炭一块块夹进铁桶,火星溅在她皂衣上,烫出焦黑的洞。
因为向来耳朵尖,听见这声含糊的“莲花她们”,便拿火钳敲了敲桶沿:“甘白想女人了?”
甘白不答,反手把狼牙钉插进垛口,钉尾的红绳被风吹得猎猎,又想起璐璐最后一次替他束发——那是离开交州的前一夜,她跪在船板上,用一条洗得发白的红绳把他额前碎发拢到耳后。
绳结打得紧,她却说:“松一点吧,怕你回不来,勒得头疼。”
而现如今那截璐璐州牧的红绳正勒在他腕上,勒得骨头生疼。
“不是女人,”甘白终于开口,声音低得像在对自己解释,“是真挚的友谊。”
阿雅抬眼,火光在她瞳仁里跳:“真挚的友谊好办,拿命还。怕就怕——”于是不慌不忙拿火钳指了指城东方向,那里黑沉沉一片,“怕就怕债主不在眼前,你空有命,没处扔。”
甘白忽然笑了,虎牙上还沾着前夜没擦干净的血:“那就扔给长江。”
说完后无奈的转身进屋,从乌木箱底摸出那封血书——甘宁的遗言被烛火烤得卷边,字迹却愈发狰狞:“若我死,替我守长江。”甘白指尖抚过“守”字,指腹被纸锋割开一道细口,血珠滚上去,把“守”字洇成一滩小小的红湖。
“师兄,你守长江,我守交州。”他低声道,“可如今我被钉在合肥,动弹不得,该怎么办?请师兄在天之灵指明我方向”
铜镜裂口里的甘宁不答,只咧着嘴,虎牙沾着枣泥,一副“自己想办法”的痞相。
甘白忽然想起铜镜背面还刻着一行小字——那是交州牧士燮的手笔,当年用匕首尖一点点抠出来的:“欠我一条横江春,还我十年太平。”
如今这坛酒还在张辽手里呢,额酒封上的字条被血泡得发胀,
甘白盯着那行“欠士燮一坛”,忽然觉得胸口旧伤又开始渗血——不是肋下,是心里,
那里藏着交州的夏风,藏着琳琅的芦叶枪,藏着彭大波的雷神锤,藏着莲花在滩涂上捡贝壳时留下的脚印。
“我得回去。我必须回去,不管张文远将军怎么看”他声音轻得像在呵气,却惊得灯芯猛地一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