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赐扶苏书……" 他的声音被咳嗽打断,竹简上的墨迹在夕阳下如血,"与丧会咸阳而葬" 六字格外刺眼。赵高的指尖划过封泥,他看见中车府令的袖口在颤抖 —— 那是当年被荆轲刺伤的旧疾。"赵高," 他突然抓住对方手腕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,"朕的玄鸟旗,还要靠扶苏来扛。" 赵高叩头时,额角撞在青铜车軎上,发出清脆的响,惊飞了车辕上栖息的寒鸦。
赵高捧着始皇玺印走进胡亥帐中时,月光正照在少年惊恐的脸上。"公子怕什么?" 他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剑,"陛下遗诏在此,只要盖上这印,咸阳的宫殿、天下的黔首,便都是您的了。" 胡亥盯着玺印上的螭虎纽,突然想起会稽刻石的 "贵贱分明",讷讷道:"扶苏兄长……" 赵高冷笑:"扶苏若立,蒙恬为相,您以为自己能活到祭天?" 他不知道,帐外的李斯正捏碎了第三块玉珏,那是始皇帝二十八年赐的玄鸟纹玉,如今裂痕如蛛网蔓延。
李斯在沙丘平台的阴影里徘徊,听着帐内胡亥的啜泣,突然想起自己在兰陵求学时,荀子说的 "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"。"丞相大人," 赵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"您是想做周公,还是想做被逐的商鞅?" 他转身,看见中车府令手中的遗诏在风中翻飞,封泥上的玄鸟纹仿佛活了过来,正用喙部啄食他的良心。"罢了," 他长叹一声,"拟诏吧,就说陛下属意胡亥。"
暑气蒸腾的井陉古道上,辒凉车的腐臭味越来越重。胡亥捏着鼻子问赵高:"父皇的车驾,怎会有鲍鱼味?" 赵高俯身时,袖中掉出半片竹简,上面记着 "关东盗起" 的军报。"陛下在尝海神滋味," 他面不改色,"等回了咸阳,公子便知,这天下最腥的,不是鲍鱼,是权力。" 李斯隔着帷帐听着对话,突然想起始皇帝临终前的眼神 ——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软弱,像极了邯郸巷战中,被赵人围困的少年秦王。
九原直道的扬尘里,蒙恬的三十万大军远远跪迎。赵高掀起车帘一角,看见将军甲胄上的玄鸟纹比咸阳的更鲜亮,突然感到一阵心悸。"蒙将军," 他尖声传令,"陛下龙体欠安,不必近前。" 蒙恬抬头,看见辒凉车的缝隙里露出一角黑色冕旒,却没看见冕旒下,始皇帝的遗体已开始溃烂,蛆虫正顺着玄鸟纹的金箔爬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