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铁砚磨穿墨未干,朱批不过县令官。
勤勉奖得旧袍褂,新人已坐暖轿还。"
青灯黄卷无了时
清乾隆年间,保定府清苑县衙的廨舍里,总飘着陈墨与霉纸的浊气。书吏周墨林伏在案前,狼毫笔尖已磨成秃帚,却仍在誊写没完没了的田赋册。他的袖口被砚台磨出油光,像两条僵死的黑蛇缠在腕上。知县王仁厚掀帘进来,指着案头半人高的文牍赞道:"周先生真乃县衙栋梁!"转身却将侄子安插进户房——那少年连算盘都不会打,却因在诗会上对了句"清风不识字",被夸"深得文心"。
昨夜通宵赶造秋赋黄册,周墨林抄漏一字,被罚俸半月。晨光透窗时,他见王知县的新靴踏过廊下——靴面云纹,恰是他被克扣的俸银所绣。
刀笔吏的千年枷
《大清会典》载:"书吏五年无过,可考授职衔。"可清苑县衙的规矩另有乾坤:周墨林每誊百卷文书记"勤功点",点满千点可候补典史。但十五年过去,典史椅上始终坐着王家姻亲——那人连《赋役全书》都读不通,却因给知府送了方鸡血石印,早早穿了鹌鹑补服。
这困局暗合《盐铁论》所言:"刀笔吏虽勤,终难越雷池。"某日暴雨冲毁廨舍,周墨林冒死抢出赋税底册。王知县拍着他被瓦片划破的额头叹:"真乃忠勤楷模!"赏的却是本缺页的《洗冤录》——那残破处,恰似他被撕碎的前程。
墨迹血痕两相映
腊月封印夜,周墨林就着残烛修补县志。灯花爆响时,他听见王知县对主簿说:"这些老书吏,万不能让他们接触刑名..."砚中宿墨凝成冰渣,划在纸上如刀刻血痕。
上元节衙斋失火,周墨林"失手"打翻灯台。火舌舔卷案牍时,他赤手扑救,掌心血泡混着墨汁,在焦册上洇出"民瘼"二字。王知县当众赐他"铁笔郎"匾额,却不知那匾木是克扣的廪粮钱所购——虫蛀的窟窿里,爬出几条肥硕的蠹鱼。
秃笔裂卷开生面
《鬼谷子》云:"圣人之道阴,愚人之道阳。"周墨林开始"笨拙"地写错赋税数字,却在王知县震怒前献计:"何不试造'鱼鳞归户册'?"说着展出自绘的田亩图:"每户形胜,皆如鱼鳞相次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