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阁值房内,檀香袅袅,却驱不散凝重的空气。
诸葛明的指节有节奏地叩着案几,紫檀木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那份报功奏折在案头微微颤动,六个卫指挥使、十四个指挥同知、一个真定府知府的字样格外刺目。
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。
“张克倒是聪明。”左相诸葛明冷笑一声,“不给自己要官,全给手下要。”
户部尚书司马藩冷哼一声:“他不到二十已经是都指挥使了,再升就是都督佥事了,朝廷能给吗?”
兵部左侍郎曾仲涵阴恻恻道:“他这是明摆着要培植党羽!六个卫指挥使?这是要把燕山军变成他张家军啊。”
诸葛明默然展开另一份奏折,暗褐色的血字在宣纸上蜿蜒。
楚州巡抚周汝贞的血书已经成了每日必到的例菜,被革职的封疆大吏倒比在任时更勤勉。
也不知道会不会贫血。
“封赏之事,不能再拖了。”
“论功行赏的事,该定了。”
诸葛明的声音像块沉铁,“高擎天的首级验过,十万流贼的捷报也用邸报传遍了各州。”
司马藩的冷笑声里带着讥诮:“怎么?雷霆雨露俱是君恩,不赏他们,那些丘八就敢撂挑子?”
一直沉默的吏部尚书张白圭突然出声:“司马大人,齐州前日的军报,东狄又增兵了。”他顿了顿,“晋州那边也是战事吃紧。”
有些话,老师不方便说,只能由他来当这个恶人,尽量替老师遮风挡雨。
值房里顿时只剩下更漏滴答声。
是啊,仗还没打完呢。
若是寒了边军的心,他们真会和东狄死战到底吗?
张白圭望着窗棂外的暮色,忽然想起十九年前的冬天。
东狄人和西羌联军的马蹄踏碎燕京晨霜时,多少朱紫贵人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就仓皇出逃。
若是今日边军有样学样跟伪燕一样与东狄媾和,用关防换个自治藩镇......
这些日子,朝局动荡,让他老师半隐退的左相诸葛明不得不再次站出来,用自己三朝首辅的威望,勉强撑住大魏摇摇欲坠的江山。
而右相司马嵩,自从东狄入侵开始,就彻底缩进了阴影里;
把儿子司马藩推到台前,自己每日不是装聋作哑,就是称病告假,一言不发。
——这大魏,还能撑多久?
“张克这小子,倒是会挑时候。”诸葛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声音低沉,“他知道朝廷现在动不了他。”
曾仲涵咬牙:“难道就这么让他得逞?”
“不然呢?”张白圭冷笑,“你去齐州前线,替蒙家打仗?还是去晋州送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