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节日筹备
农历六月六的芦笙节前夜,整个凯寨都沉浸在忙碌的喜悦中。晒谷坪上搭起了三米高的彩门,龙安心帮着阿公将新砍的楠竹削成篾条,锋利的篾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。空气中弥漫着竹子的清香,混合着远处飘来的糯米甜香。
"手腕要这样转。"阿公粗糙的大手覆在龙安心的手上,教他如何用巧劲削出均匀的竹篾。老人左眼的白翳在阳光下呈现出珍珠般的光泽,"你阿爸十五岁就能独立编芦笙了。"
妇女们围坐在晒谷坪西侧蒸制五彩糯米饭,五口大铁锅同时冒着热气。吴晓梅蹲在灶台前,小心地调节着火候。枫香叶染黑的糯米饭散发着木质清香,黄栀子染出的黄色米饭则带着微苦的药香。
"再往左一点!"吴晓梅突然站起来,朝彩门方向喊道。她站在竹梯上调整彩门中央的蝴蝶装饰,蓝布裙摆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。龙安心递上一根刚削好的竹钉,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紫色,像是嵌在皮肤里的一缕丝线。
晒谷坪边缘,几个年轻人正偷偷往矿泉水瓶里灌自酿的糯米酒。吴小勇——吴晓梅那个总爱惹事的堂弟——用竹筒从陶瓮中舀出浓稠的酒液,酒液呈现浑浊的乳白色,散发出熟透的果实发酵后的甜腻气息。
"明天给你尝尝真正的苗家酒。"吴小勇看到龙安心走近,挑衅似的晃了晃酒瓶,几滴酒液溅到地上,立刻引来一队蚂蚁,"比你们汉人的茅台带劲多了!听说你在广州喝的都是假酒?"
龙安心没有接话。他注意到阿公在一旁默默编着芦笙上的竹簧片,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细竹条间,突然说了句:"竹子要经霜才甜。"不知是在说酿酒还是说人。
2.醉酒倾吐
节日当天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铺满晒谷坪。龙安心被安排在贵宾席,面前摆着一碗碗色泽艳丽的糯米饭和切成薄片的腊肉。寨老用苗语念完祝词后,芦笙队开始围着彩门起舞,笙管在阳光下闪烁着铜质的光泽。
吴小勇带着一群年轻人轮番敬酒,牛角杯里的酒液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。"喝!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们苗家!"吴小勇的声音越来越高,脸颊已经泛起酒后的潮红。龙安心接过沉重的牛角杯,辛辣中带着甜味的液体滑过喉咙,像一团火在胸腔燃烧。
三杯下肚,龙安心感觉周围的芦笙声开始变得模糊而遥远。晒谷坪上的人群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,只有吴晓梅手腕上的疤痕在视线中异常清晰。不知是谁提到了广州,龙安心突然抓住吴晓梅的手腕——正好按在那道疤上。
"你知道我在工地每天吃什么吗?"他的声音大得让周围人都转过头来,"自来水泡方便面!包工头还欠我们三个月工资..."他的话语突然哽住,记忆中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:城中村潮湿的地下室里,霉斑在墙角蔓延成地图状;女友分手时电话里的麻将声和陌生男人的笑声;被城管没收的辣酱摊,母亲亲手做的辣椒酱洒了一地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