考察日清晨,龙安心天没亮就醒了。他轻手轻脚地起床,生怕吵醒隔壁房间的张明。窗外,雷公山笼罩在薄雾中,隐约可见鼓楼的轮廓。昨晚务婆的高烧终于退了,但老人坚持要参加今天的考察仪式,谁也劝不住。
合作社院子里,几个妇女已经在忙碌。她们支起大铁锅熬制油茶,蒸笼里飘出糯米的香气。吴晓梅正在检查展示用的绣品,每件都熨得平平整整,按照古歌中的顺序排列。
"州里的专家几点到?"她看见龙安心,抬头问道。
"说是九点,"龙安心看了看手表,"县文旅局张科长带队,还有民族大学的教授和几个研究生。"
吴晓梅点点头,继续整理绣品。晨光中,她手指上的银戒指闪着微光,那是务婆传给她的"歌师戒",据说能保佑记忆不褪色。龙安心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,显然也没睡好。
"紧张?"
"有点,"吴晓梅轻声承认,"这些学者...有时候比官员还难应付。"
龙安心理解她的担忧。上次州民委来的调研员,非要把苗族的"祭祖仪式"解释成"原始宗教崇拜",气得阿公当场摔了酒杯。
"这次不一样,"他安慰道,"那位杨教授电话里很客气,说主要是来学习的。"
吴晓梅不置可否,只是将最后一件绣品——那幅融合了鼓楼和摩托车的创新作品——小心地放入展示柜。
上午九点整,三辆越野车驶入寨子。打头的是县文旅局的公务车,后面两辆挂着省城牌照。车子停稳后,张科长率先钻出来,一边整理西装一边介绍:"这位是省民族大学杨帆教授,这位是他的团队..."
龙安心上前握手。杨教授五十出头,花白头发扎成马尾,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鹰钩鼻上,颇有学者风范。他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人,两男一女,都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,手里拿着笔记本和录音笔。
"久仰杨教授大名,"龙安心真诚地说,"您那篇《苗族银饰中的宇宙观》我读过好几遍。"
杨教授眼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:"哦?没想到在偏远苗寨还能遇到读者。"他的目光越过龙安心,落在合作社门前的展示牌上,"'阿耶玳非遗工坊'...名字很有深意。"
"苗语'我们的根'的意思,"吴晓梅上前一步,"我是吴晓梅,负责刺绣技艺传承。"
杨教授的目光在吴晓梅的银戒指上停留片刻,突然用流利的苗语说了句问候。吴晓梅眼睛一亮,同样用苗语回应。两人简短交谈几句后,杨教授转向龙安心:"我们先参观还是先座谈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