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回 玉盏承露·
云阶药圃藏仙种 青衫泣露·古墓荒烟锁客愁
昆仑山巅的云雾永远带着松脂的清冽,似有若无地漫过三重云阶。最下层的药圃里,三万六千株灵草正沐着晨曦舒展叶片:左边是茎秆通红如珊瑚的赤芝,右边是花瓣透明似琉璃的素雪兰,唯有中央那片青石滩上,百二十株远志草生得格外蹊跷——茎如玉簪斜插,叶似翠剪新裁,淡紫花苞蜷成小拳头,三千年未曾绽开一隙,仿佛藏着天大的秘密。
守圃仙娥云笈跪坐在青石上,玉盏在掌心轻轻旋转,三千里外的朝露便凝成银线,丝丝缕缕落入盏中。她素白的广袖拂过石面,惊起两只蓝蝶,翅翼上的磷粉簌簌落在远志草叶间,像撒了把碎钻。"今日的露水里该掺些松针香。"她自语着,指尖掠过一株老株,那草叶忽然轻轻颤动,露出叶背细密的绒毛,竟与婴儿眼睫一般柔软。
卯初时分,石槽里的露水刚积到七分满,云笈忽然听见了哭声。那声音不像凡人的嚎啕,倒像是用细线穿起的碎玉,叮叮咚咚撞在仙阙檐角的铜铃上,惊得檐下筑巢的白鹤扑棱着翅膀飞起来。她抬头望去,西方天际不知何时聚起墨色阴云,哭声就从那云缝里漏出来,带着彻骨的凉。
"第三百二十次了。"云笈轻叹,玉盏在石桌上轻轻一叩,水面顿时泛起涟漪,如同一面磨得极薄的铜镜。镜中浮现出一座新冢,碑前插着的纸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一个青衫书生伏在坟前,肩膀抖得像秋风中的残荷。云笈凝眸细看,只见他发间沾着草屑,袖口磨得发毛,腰间悬着的半块玉佩却擦得发亮,羊脂白玉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。
"阿箬......阿箬......"书生的呢喃混着抽泣,惊飞了树上的寒鸦。云笈指尖在水面轻点,涟漪突然扩散,竟映出另一幅画面:病榻上的少女咳得双颊通红,却仍用细针在绣绷上穿梭,绣线是书生最爱的士子蓝,针脚细密如远志的根须。"砚秋哥,等我病好了,要和你去看昆仑山的雪......"少女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,却让书生的泪大颗大颗落在坟前的杂草间。
云笈注意到,那些泪珠滚过之处,几株无名小草竟泛起微光,叶片舒展的弧度,竟与药圃里的远志草分毫不差。"真心泪......"她喃喃自语,玉盏倾斜,露水中忽然混进星点莹白粉末,那是她三百年前收集的天山雪精,遇泪即化,能让远志草感知凡人的执念。
子时三刻,月亮升到柳梢头,云笈抱着陶罐穿过云海。她走得极轻,广袖掠过云朵时,惊起串串露珠,如碎银般洒在药圃里。将到山脚时,她忽然停住脚步——书生仍坐在坟前,膝头放着半卷残破的《本草经》,月光透过他发间的梧桐叶,在书页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