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四年冬?淮军大营行辕。
油灯昏黄的光晕下,记功吏陈砚秋正用狼毫蘸着朱砂红墨,笔锋在淮军记功簿上勾勒出一道道血色曲线。淮军作为一支现代化程度较高的军队,大量引进了西方的先进武器和装备,同时也开始采用较为先进的记录方式。记功吏陈砚秋使用的就是纸张制作的记功簿。
他的袖口沾满未干的墨渍,像凝固的血痕。这是他随淮军入皖的第47天,已经习惯了在炮声未歇时记录生死。
"陈爷,周小虎他们又在争功!"小校掀开毡帘时,带进一股火药味。陈砚秋皱了皱眉,搁下笔。湘军的《营制》明文规定记功需"日清日结",可这些淮勇比火药桶子还烈。
东厢房里,周盛波的亲兵正拍着桌子:"我们哨长在云梯上连砍七人,怎轮得到张营的旗手抢首功?"张鼎新的副将冷笑道:"你们那哨长若不是从浮桥撤退,能被长毛冷箭射穿膝盖?"
陈砚秋抖开随身的《战场日志》,薄薄的纸张上,密密麻麻的记录着昨日攻城的细节:卯时三刻,周盛波部架梯,张鼎新部佯攻东门分散火力。当周部云梯被推翻时,张部恰从浮桥突入......。摩挲着这写满蝇头小楷的纸张,陈砚秋很满意,记载事迹的他突然意识到,这些数字比刀剑更锋利。
"诸位!"陈砚秋清了清嗓子,湘乡口音在喧闹中显得格外清晰,"按《营制》第三十二条,合围时首功归先破城门者。但若协同作战,需按伤亡比例分功。"他从袖中取出周小虎用血迹拓印的战场图,"此处显示张部浮桥被火攻时,周部恰在北门牵制敌军炮火。依老夫所见,首功六成归张,四成交周,如何?"
帐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油灯爆溅的声音。张鼎新的副将接过图,指尖划过焦黑的浮桥轮廓:"这小周倒是个实在人。"周盛波的亲兵也松了口气:"只要不亏待兄弟们,就依陈爷的断。"
陈砚秋将图收好时,发现周小虎不知何时站在帘外。这个少年正用炭笔在城砖上记录:"同治四年十一月,记功吏陈砚秋调停张刘争功,以战场图为据,定功六四分。"炭灰簌簌落在灰褐色的土地上,像落了层雪。
"又在私记?"陈砚秋笑问。周小虎虽是个农家孩子,但因为识字而被记功吏陈砚秋看重,平时也会教他些会计之道,想着让这个机灵的孩子接自己的班。
不想,陈砚秋的问话一下勾起了周小虎的回忆,露出发红的眼眶:"哨长说,等仗打完了,要把这些笔记编成册子,让后人知道谁在城头流过血。"
时间回到十日前。
同治四年冬月初六,亥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