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增珠愣在原地,手中的清单簌簌作响。窗外传来不知名的小兽嚎叫,在月光下惊起一群寒鸦。这位从庐江起兵就追随他的老部下,突然意识到自家大帅盯着沙盘的眼神,竟与日间在乱军冲杀时一般无二 —— 那是种近乎残酷的清醒。
"传令各营,子时拔营。" 吴长庆抓起令旗,在沙盘上划出一道斜斜的轨迹,黑色的令旗带动了沙盘上一根写满小字的竹简。何增珠认出那是军中斥候的密报,眼尖的他看清了竹简上那醒目的 "霍山" 两字,旁边还刻着一行小字:"长毛粮队,粮车百余"。
"沿潜山古道绕行,天亮前必须出现在霍山隘口。" 吴长庆的手指重重按在庐州府的位置,手掌中的两颗核桃落在沙盘上,那里的沙盘模型已被他的手指压出了深色的圆斑,"我要让萧有和知道,庆字营的刀锋,永远对着他最痛的地方。"
与此同时,大别山金寨县的太平军大营里,萧有和正在审讯被俘的清军斥候。年轻人的衣襟上绣着庆字营特有的云纹,此刻却被山岚浸透,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。曾水源的刀背轻轻拍打着俘虏的脸颊,血珠顺着下颌滴在脚下的青砖地板上,在月光下凝成暗红的冰晶,宛如散落的太平天国金印残片。
俘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暗红的血沫喷在萧有和的马靴上。当他终于抬起头时,萧有和看清了他眼底闪烁的嘲讽 —— 那是种近乎狂热的殉道者才有的光芒,与金寨县东麓那株百年银杏在霜降时的色泽惊人相似。银杏树下,埋着的是不知朝代的将军衣冠冢。
"萧军师,你可知为何庆字营的军旗总比别部鲜亮?" 俘虏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链摩擦,混着远处传来的狼嚎,"因为我们每次战前都要用太平军的血来洗旗。"
刀光闪过,俘虏的头颅滚落尘埃。萧有和默不作声走出指挥所,曾水源跟在他身后,门口几个守卫立即进屋收拾残局。他的靴底碾碎了一片枫叶,汁液渗进青砖缝隙,在月光下蜿蜒成李秀成湖熟桥死战,临终前的血书轮廓。
山风卷着松涛送来远处隐约的劈山炮声。萧有和突然意识到,自己精心布置的两山分兵策略,此刻或许正变成李鸿章淮军的猎场 —— 就像冬日的大别山,看似漫山红叶绚烂,实则每片叶子背后都藏着捕食的陷阱。他摸向腰间的金印,却发现那里只剩空荡荡的丝绦,金印不知何时遗落在屋内的血泊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