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日的大漠像头慵懒的金毛狮子，当伊吾国金色城墙终于刺破地平线时，景州军的刀剑已被晒得烫手。
“老梁，你看那城垛”，穆翊用马鞭挑起遮面纱巾，沙哑嗓音里带着灼伤般的兴奋，“竟是拿胡杨胶拌着金砂砌的。”
梁九思往嘴里灌着最后半囊水，混着沙粒的水线在青黑胡茬上划出沟壑。这个兵奴营出身的汉子眯起眼：“城门楼上挂的可不是旌旗，没准是晒干的人头串。”
驼铃骤乱。
梁九思突然勒马，腰间铁链撞出碎响——镶着绿松石的弯刀从沙丘后亮出锋芒，三百伊吾卫队像突然涌出的沙漠行军蚁。
为首的女将红纱蒙面，银甲在烈日下泛着冷光，发辫间缀满狼牙与珊瑚珠。她手中丈八蛇矛挑起穆翊的披风，用生硬的汉话冷笑：“中原人？”
梁九思翻身下马，靴底陷入流沙的细微声响惊起几只沙蜥，“我们要见昆莫。”
女将的金耳坠在风中晃出光晕，她身后卫兵突然举起镶满孔雀石的圆盾。穆翊这才看清盾面绘制的日月同辉图腾——正是伊吾王旗。秋风卷着沙粒撞在盾牌上，发出细碎的噼啪声。
“卸甲。”
当啷一声，梁九思的锁子甲率先落地，露出后背纵横交错的鞭痕。
穆翊解下佩刀时，刀鞘上干涸的血迹在沙地上洇出暗斑，女将的弯刀忽然挑起他颈间护符，褪色的红绳应声而断。
“这个也要收走？”穆翊盯着滚落沙地的桃木护身符，那是女儿夭折前亲手雕刻的平安锁。
女将的弯刀在沙地上划出新月痕迹：“王城之内，只信日月神庇佑。”
王宫穹顶缀满和田玉雕的葡萄藤，梁九思踩过青金石铺就的星图地砖时，听见自己战袍裂口的线头勾住织金地毯的轻响。九重纱幔后传来沙哑笑声，像沙漠夜风刮过枯死的胡杨。
“常侍官说你们想重开商路？”
昆莫斜倚在白玉榻上，百鸟裙缀着的孔雀羽随着呼吸起伏，银发间缠绕的蜜蜡珠串叮咚作响。老女王枯槁的手指划过穆翊的下颌，“留在伊吾，我许你做第一常侍。”
穆翊闻到她袖中安息香混着骆驼奶的腥甜，余光瞥见纱幔后那些戴着金项圈的俊美男子。他们正在为女王剥无花果，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比刀锋更刺眼。
“昆莫可知中原战马已饮到疏勒河？”
梁九思突然开口，昆莫的视线越过穆翊，转向了梁九思，金杖尖端扫过他残缺的左手小指：“这个留下当园丁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