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御史大人。”
乙弗循的嗓音比记忆中沉了许多。
萧凝垂眸望向青玉案上的茶盏,氤氲水汽里漂浮着半片未展的荷瓣,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初见,平凉郡主也是这样捧着青瓷碗,将刚摘的栀子花浸在蜂蜜里给她止咳。
“下官萧凝,参见卫王殿下。”
清冷嗓音刺破凝滞的空气。
乙弗循想伸手搀扶,却还是僵在原地,她看见萧凝行礼的手在颤抖,苍白的唇色被口脂衬得愈发惊心。
周令齐的眼珠子盘桓了几番,适时言道:“廊下暑气重,御史大人还是说完正事要紧。”
萧凝压制着双手的颤抖,从袖中取出圣旨;明黄卷轴展开的瞬间,金线绣龙刺痛了乙弗循的眼,“圣谕:朕闻皇妹收复羽丘……”
宣旨声在暑气中漂浮。
乙弗循盯着萧凝腰间晃动的紫玉禁步,上头的“循”字已近斑驳。
“……特召卫王乙弗循即日赴沅川,共谒太庙”圣旨上的金线在暮色中流转,萧凝的声音忽远忽近。
当最后一句“钦此”消散在荷香里,方随暑气翻腾的空气又再次凝滞。
周令齐接过圣旨时轻咳一声,穆翊会意,拽着他的广袖往廊外退,当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转角,萧凝突然踉跄半步。
“当心!”乙弗循扶住她手肘,触及的肌肤冷得像深秋寒潭。
记忆里温软的柔荑如今只剩嶙峋骨节,套着翡翠镯子空荡荡地晃。
池面骤起的风掠过栖霞阁十二重绡纱,将萧凝素白广袖吹成欲坠的鹤翼。
乙弗循望着她腰间禁步上斑驳的玉坠,恍惚听见十二岁那年的铜铃声响——兰陵萧氏别院里,病弱的少女蜷在竹榻上,用冰绡帕子裹着药碗递给她:“阿循,替我尝尝苦不苦。”
此刻的苦意却从舌尖漫进心口。
“卫王殿下。”
萧凝的声音比冰鉴更冷,却在尾音处洇开一丝颤意。
宫娥奉上的青梅茶腾起白雾,萧凝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杯沿,在乙弗循新添的箭痕处顿住:“当年你说要为我取天山雪莲入药……”她笑着停顿,鬓边珍珠步摇晃碎暮光,“如今倒把自己炼成了药引。”
阁外蝉鸣撕扯着死寂,池心并蒂莲被热浪烤得蜷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