鎏金铜鹤衔着龙涎香的烟雾刚漫过太和殿丹墀,石静娴便觉后颈一凉——十二旒冕冠的玉藻突然绞进凤辇雕花窗棂,三十斤重的玄衣纁裳龙袍下摆,正死死卡在辇门鎏金蟠龙纹的缝隙里。
"陛下莫动!"礼部尚书傅敏之跪在辇外,山羊须抖得比祭天时的幡旗还厉害,"《大清会典》载,天子御辇需端坐如松,臣这就唤内务府……"
话未说完,辇内传来裂帛声。石静娴盯着腰间被扯断的玉革带,突然想起三年前初掌朝政时,索额图当朝讥讽"太子妃怕是连冕服有几层都数不清"。那时她确实不懂,九龙四团的金丝密纹下藏着多少机锋,正如现在不懂,为何登基大典的彩排会出这等纰漏。
"傅大人。"她隔着珠帘轻笑,指尖抚过辇内暗格——那里藏着胤礽昨夜塞进来的牛筋软鞭,"本朝太祖马上得天下,可没说过天子遇险要坐以待毙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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凤辇外跪倒一片的礼部官员还未反应过来,便见辇顶明黄帷幔突然剧烈晃动。鎏金窗棂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,玄色龙袍广袖如黑云翻卷,十二旒冕冠的玉藻扫过辇顶垂落的五色璎珞。石静娴单手撑住辇内蟠龙柱,绣着江崖海水纹的皂靴猛地踹向卡住的袍角——
"刺啦!"
金线织就的团龙纹裂作两半,露出内衬杏黄缎子。傅敏之盯着飘落眼前的半片龙鳞纹样,白眼一翻昏死过去。远处传来宗人府丞的尖叫:"龙袍破损乃大凶之兆!快请萨满法师!"
石静娴赤着脚踩上汉白玉阶,断裂的玉革带垂在腰间晃荡。她望着太和殿前乌压压跪着的文武百官,突然想起康熙三十六年黄河决堤那日。彼时她顶着胤礽的皮囊站在堤坝上,洪水冲垮堤岸的轰响里,工部那群老臣也是这般哭天抢地。
"闭嘴。"
轻飘飘两个字,却让全场死寂。礼部侍郎王琰偷眼望去,新帝赤足踏过丹陛螭首,破损的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恍惚竟有几分世祖顺治破山海关时的肃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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毓庆宫偏殿暗格里,胤礽正对着西洋镜往喉结处扑香粉。听到小太监战战兢兢禀报"龙袍撕裂",他画眉的螺子黛"啪"地折断在妆台上。
"索额图余党做的手脚?"他抓起案头《内务府造办处录》,指尖在"龙袍用金线十二两八钱"处掐出月牙痕,"去查尚衣监的炭火记录,三月前织造龙袍时……"
话到一半忽觉不对。镜中太子妃的脸庞泛起冷笑——这是石静娴惯用的表情。三年了,他竟连她的神态都学得入木三分。
"不必查了。"他将螺子黛狠狠掷进铜盆,朱砂色的涟漪荡开,映出当年石静娴被诬陷私通时跪在雪地里的模样,"传旨:把库房那件先帝的旧龙袍取来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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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和殿前已乱作一锅粥。石静娴摩挲着袖口暗藏的银针——这是她当太子妃时验尸用的工具——突然瞥见人群里闪过半张熟悉的脸。索额图侄孙赫寿正缩在工部队列后,嘴角还挂着未及收起的狞笑。
"赫寿大人。"她解下残破的龙袍掷向丹墀,"听闻你祖父曾赞你通晓《周礼》,可知天子祭天遇风雨该如何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