毓庆宫的冰裂纹窗棂透进一缕斜阳,石静娴握着朱笔的手忽然顿住。奏折上墨迹未干的"准噶尔屯田策"字迹洇开,她嗅到风中夹杂的乳香与没药气息——这是三年前罗刹国进贡的熏香,今日却浓得反常。
"太子爷!"何柱儿跌撞着扑进书房,"乾清宫急召,说是拂郎国使团献了幅妖图!"
鎏金铜鹤烛台被她碰得摇晃,映出墙上交错的人影。石静娴望着琉璃镜中胤礽的面容,三年来早已熟稔这具身躯的每道肌理,却在此刻生出陌生寒意。镜中人剑眉紧蹙的模样,竟与记忆中现代解剖室悬挂的维萨里人像重叠。
乾清门前十八铜人的鎏金在暮色中黯淡,石静娴抬眸便见八阿哥党羽列阵如刀。礼部尚书佟国维捧着卷轴的手在抖,绢帛缝隙间泄出一截森森白骨。
"太子可知此乃何物?"康熙的声音比三年前更沙哑,龙案上赫然摊着幅彩绘人像——肌肉纹理纤毫毕现,五脏六腑如绽开的石榴,正是《人体构造》中的解剖图!
石静娴的指甲掐进掌心。三年前她推行《验尸格目》时,太医院曾以"亵渎人伦"联名弹劾。此刻满殿朱紫大臣的目光如箭矢,八阿哥胤禩唇角含笑,仿佛已看见她跌落储君之位。
"儿臣...儿臣惶恐。"她伏地时瞥见佟国维靴面沾着波斯地毯特有的金粉,这老狐狸方才分明去过鸿胪寺。电光石火间,她想起三日前粘杆处密报:八爷府深夜有红毛工匠出入。
康熙的翡翠扳指叩响龙案:"拂郎使臣称此乃治病圣图,太子精于岐黄,且说说?"
"此乃邪术!"钦天监正突然厉喝,"《孝经》云'身体发肤受之父母',岂容夷人剖解示众?"他宽袖翻飞间露出腕间伽楠香珠——那是太后赏赐之物。
石静娴忽觉袖中一沉。借着叩首之势摸去,竟是胤礽惯用的缠枝莲荷包,里头塞着张洒金笺:"惠妃今晨往慈宁宫送暹罗香,慎之。"字迹潦草如蟹爬,定是那人在后宫假扮太子妃时匆忙所书。
"皇阿玛容禀。"她直起身时已换上胤礽式的倨傲神色,"《周礼·天官》载'疡医掌肿疡、溃疡、金疡、折疡之祝药',可知医者必察肌理。宋时提刑官宋慈着《洗冤录》,亦需验骨观伤。"
佟国维突然冷笑:"太子是要效法仵作?"他展开奏本,"鸿胪寺译官呈报,此图标注文字竟与三年前刑部失窃的《验尸格目》雷同!"
寒意顺着脊柱攀上后颈。石静娴终于看清图侧拉丁文——那分明是她穿越前最后解剖的女尸案编号!穿越时空的眩晕感袭来,镜中胤礽的面容与解剖台苍白的女尸重叠,翡翠压襟在记忆深处泛着幽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