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河水拍打着新筑的堤坝,胤禛攥紧手中罗盘,指节泛白。这是他第三次复测河道走向,可青铜司南勺柄始终偏离《河防纪要》标注的角度。工部侍郎揆叙抹着汗谏言:"四贝勒,若再拖延工期,汛期前完不成束水攻沙工程......"
"二哥到——"
随着鸣锣开道声,石静娴策马踏过泥泞堤岸。她玄色蟒袍的下摆沾满黄浆,却精准勒马停在测绘木桩前:"老四,听说你把工匠全赶去重修水平仪?"
胤禛将罗盘往她面前一推。鎏金底盘上,司南勺偏离正北半寸有余,像道刺眼的伤疤。"《皇舆全览图》标注此段河床应为卯酉走向,可实地勘测屡现偏差。若按原图施工,"他指尖划过舆图裂缝,"新闸口正对激流回旋处。"
石静娴俯身抓起把泥沙搓捻。这是她上月巡查淮安时发现的猫腻——河道总督私改图纸吃空饷,故意将关键水闸建在薄弱地段。真正的杀招却藏在测绘工具里:工部特供的罗盘全被磁石干扰,纵使胤禛发现舆图问题,也会因仪器误差而自我怀疑。
"取十具罗盘来。"她突然踹开工部准备的楠木箱,震得御赐"河清海晏"匾额嗡嗡作响。侍卫抱来的铜匣里,整整齐齐躺着鎏金司南,每具勺柄都诡异地偏向东南。
胤禛瞳孔骤缩。他想起三日前索额图门人送来的"宋代古罗盘",此刻想来,那匣底隐约有磁石摩擦的划痕。"有人篡改测绘工具?"他猛地抬头,却见石静娴已抽出佩剑。
寒光闪过,十具罗盘应声劈裂。磁勺叮当坠地时,众人才惊觉每枚铜勺底部都嵌着细小的乌磁石。"工部好大的手笔,"剑尖挑起磁石,石静娴冷笑,"用洪武年的《堪舆杂录》记载之法做手脚,倒比徐光启的《测量法义》学得通透。"
胤禛怔怔望着满地碎片。他自幼精读《九章算术》,却不知前朝就有磁石干扰之术。更令他心惊的是太子竟通晓这些偏门——二哥何时钻研过河道杂学?
"真正的罗盘校准,该这么用。"石静娴解下腰间玉坠,那是胤礽幼年猎鹿所获的玄鹿角。她将鹿角置于阳光之下,阴影精准投射在子午线刻度:"《考工记》有载'立杆测影,以正四方',磁石会骗人,日晷却做不得假。"
工匠们慌忙竖起丈余高的木杆。随着日头西移,晷影渐渐与舆图标注的河道轴线重合。胤禛握罗盘的手微微发颤——所有偏差竟都源于磁石干扰!
"二哥怎知......"他话音未落,石静娴已拽着他跃上堤坝。浑浊河水在脚下咆哮,她突然指向对岸峭壁:"看那处鹰巢。"
胤禛眯起眼睛。岩缝间残存着层层枯枝,最高处足有十二叠。"黄河改道五次,鹰巢便垒五次。"她抓起沙土任其从指缝流泻,"罗盘只能指方位,却测不透人心。老四,你输在太信工部的'规矩'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