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三十六年三月初九,太医院院判周之岱捏着药方的手不住颤抖,青瓷盏里的雨前龙井泼湿了孔雀补子。他盯着眼前跪了一地的太医,耳畔嗡嗡响着那句要命的话——太子爷竟要从蒙古运三百头病牛进京,说要给八旗子弟种什么"牛痘"!
"荒唐!"周之岱将药方拍在案上,震得砚台里的朱砂溅出几点血痕,"自顺治爷种人痘起,我太医院痘疹科传承七十载,《种痘新书》乃是金科玉律,太子竟信那蛮子说的牛乳疮能防天花?"
窗棂外忽传来云板三响,乾清宫大太监梁九功尖着嗓子喊:"传皇上口谕——"满屋子太医齐刷刷伏地,却听那谕令惊得人魂飞魄散:"着太医院即日起配合太子试种牛痘,若误了春耕前的大事......"后半句化在梁九功似笑非笑的拖腔里,比殿外倒春寒还冷三分。
毓庆宫偏殿飘着古怪的腥气,胤礽拿银箸拨弄陶罐里泛绿的脓液,蒙古大夫巴特尔跪在一旁急得直比划:"草原上挤奶妇手上生牛痘疮的,从不得天花!奴才拿脑袋担保......"
"孤要你的脑袋何用?"胤礽截断话头,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试种太监。三日前他巡视京郊,见农户将生牛痘的孩童扔进乱葬岗,忽然想起幼时出花被关在福佑寺的恐惧。皇阿玛总说天子得蒙天眷,可那些蜷在草席里的小身子,连被天眷的资格都没有。
墙角铁笼突然哐啷作响,试种的阉童阿宝浑身滚烫,胳膊上的牛痘疮却开始结痂。胤礽瞳孔骤缩——这和上个月试人痘死了三个太监的情形截然不同!
五更天的太和殿像口倒扣的金钟,胤礽捧着牛痘奏折跪在龙椅下,背后是黑压压一片蓝袍太医。索额图出列时玉佩叮当乱响:"皇上!老臣听闻种牛痘会让人长犄角,此乃动摇国本之......"
"索相见过长犄角的人?"胤礽抬头打断,丹陛两侧的蟠龙烛照得他眉间金约闪闪发亮,"倒是去年直隶人痘死了三千百姓,索相庄园里怎么个个都种过痘?"这话像热油泼进雪堆,八旗勋贵们顿时骚动起来——谁家没偷偷给子侄种过人痘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