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的更鼓刚敲过三响,石静娴就被乾清宫外的哭嚎声惊醒。她推开雕花窗棂,正看见礼部尚书耿介之跪在丹墀下,枯瘦的脊梁挺得比太庙前的石柱还直,面前铺开的血书在晨雾里洇成一片猩红。
"老臣以死谏!女子科举乱我朝纲,毁圣人教化!"
鎏金香炉里的龙涎香陡然爆了个火星子,石静娴捏着昨夜批红的《恩科章程》冷笑。三个月前她提出开女子科举时,这群老学究还当是太子爷突发癔症,如今见着真要张贴皇榜,竟连"尸谏"的戏码都搬出来了。
"去把耿大人家三位千金请来。"她撂下朱笔时,墨汁溅在袖口蟒纹上,倒像条张牙舞爪的活龙。
石静娴永远记得那日文华殿议事的光景。她刚提议增设女子科考,索额图的茶盏就砸在青砖上,迸开的瓷片险些划破她靴面上的五爪金龙。
"殿下可知班昭作《女诫》为何?"老臣抖着白须,浑浊的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,"牝鸡司晨,国将不国!"
暖阁里的炭盆噼啪作响,石静娴慢条斯理翻开《四书章句集注》,指尖点着朱熹亲批的那行"女子无才便是德",突然将书册掷进火盆。跳动的火舌里,她盯着索额图骤然惨白的脸:"朱子若在世,见尔等曲解圣贤书至此,怕是要气得从坟里爬出来!"
当夜毓庆宫的书房灯火通明。石静娴蘸着朱砂在《列女传》上勾画,从蔡文姬的《悲愤诗》到李清照的《金石录》,最后停在黄崇嘏女扮男装中进士的轶事上。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时,她终于写就《请开女科疏》,其中引经据典之精妙,连每日来偷看奏折的胤礽都忍不住在旁批注:"此女当掌翰林院。"耿介之绝食的第三日,京城骤降暴雨。石静娴立在养心殿檐下,看三位耿家小姐提着裙裾蹚过积水。十五岁的耿明棠走得最稳,发间白玉簪映着电光,竟有几分木兰从军的飒爽。
"耿大人可知令嫒作得一手好策论?"石静娴将一沓文稿甩在血书上,最上面那篇《治河策》正用簪花小楷写着:"引漳入卫当循禹贡故道,不可强改地势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