毓庆宫的梆子敲过三更,石静娴蘸着朱砂的手突然悬在半空。佛经扉页上刚誊好的《金刚经》偈语未干,烛火将蒸汽机剖面图的阴影投射在经文间,恍若一朵朵绽放的优昙婆罗花。
"殿下,粘竿处的人往东暖阁来了。"小太监阿宝扒着门缝急报,怀里揣着昨夜从汤若望后人处买来的西洋游标卡尺。
石静娴一把扯过织金袈裟盖住图纸,佛珠在腕间转得飞快。自打上月借着祭天之名往潭柘寺送铸模被索额图察觉,慈宁宫递来的素斋里便开始掺朱砂——这帮老狐狸竟想用验毒之术逼她现形。
"就说孤在抄经为皇阿玛祈福。"她将错金香炉转向东南,让烟雾恰好笼住案头。铜漏滴水声里,忽然想起胤礽上月扮作比丘尼混进大佛寺时说的话:"般若如大火聚,烧尽世间虚妄。"
门轴吱呀声刺破寂静,纳兰揆叙捧着翡翠压襟迈进来,目光像剔骨刀般刮过经卷:"太子爷好虔心,这《楞严经》抄得颇有卫夫人遗风。"
石静娴背脊渗出冷汗。这翡翠压襟正是当年穿越时带在女尸身上的物件,上月才发觉原是索额图安插在毓庆宫的暗桩信物。她面上不动声色,笔锋却暗中挑向经文夹层里的齿轮参数:"纳兰大人谬赞,孤听闻喀尔喀喇嘛进献的唐卡..."
话音未落,外头突然炸开声哭喊。胤礽穿着太子妃朝服跌进来,发间东珠步摇缠着本《齐民要术》,身后跟着满脸狐疑的惠妃:"臣妾愚钝,竟不知太子妃通晓吐蕃文。"
石静娴瞥见胤礽袖口露出的压力阀草图,忽然抓起案上《大悲咒》掷向香炉。火舌窜起的刹那,纳兰揆叙扑上去抢救经卷,她却顺势将蒸汽机图纸塞进胤礽怀中的《地藏菩萨本愿经》。
"娘娘前日说要供奉血书经文,"胤礽突然捏着嗓子学起石静娴往日的温软语调,"这墨里掺了妾身的..."他恰到好处地掩住小腹,惠妃顿时想起上月太医诊出太子妃有孕的脉案。
趁着众人手忙脚乱,石静娴疾步至南书房。五更天的晨雾中,她摸出袖袋里镀银怀表——这是去年荷兰使团进贡时特意留下的,表盖内层刻着汤若望译注的《远西奇器图说》。卯正二刻,乾清门次第洞开,她望着丹陛上那尊康熙最爱的青铜自鸣钟,最后一次核对袖中图纸:
气缸直径须合《营造法式》三丈六尺五寸七分吉数,活塞连杆要仿大报恩寺塔顶避雷针形制。最要紧的是锅炉压力数,前日让钦天监按《崇祯历书》重算的数值,正与潭柘寺佛塔地宫藏的前朝火器图暗合。
"启奏陛下,太子呈《金刚经》百卷为万岁爷贺寿!"掌事太监的唱喏惊飞檐下铜铃。
石静娴捧着经匣跪下时,瞥见胤礽立在妃嫔堆里比了个道家手诀——这是他俩约好的暗号,代表八阿哥党已在西山试爆过改良火药。她深吸口气揭开经卷,檀香氤氲间,康熙的手指正抚过经文中夹着的青铜轴套图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