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,毓庆宫寝殿忽地传来瓷盏碎裂声。当值宫女抖着手捧出沾血的帕子,太医院三十八盏灯笼顷刻间燃遍紫禁城。乾清门值房的八阿哥胤禩摔了茶盏,指尖死死掐进黄花梨木桌:"当真?太子呕血昏厥?"
"千真万确!"粘杆处暗探伏地急报:"太子妃娘娘戌时突发寒热,现下东宫两处汤药同沸,听说……听说万岁爷的銮驾都往毓庆宫去了!"
烛火劈啪爆出灯花,映得胤禩眉眼忽明忽暗。他想起三日前鄂伦岱传来的密报——太子竟在养心殿与皇阿玛论及"九龙夺嫡"四字,那讥诮神情全不似往日温厚。如今这病来得蹊跷,倒像是……他忽地起身,玉扳指在案上叩出脆响:"传话给隆科多,九门提督衙门的兵符该挪挪地方了。"
此刻东宫暖阁内,石静娴闭目倚在缠枝莲纹引枕上,耳听得窗外积雪压断枯枝。她刻意放缓呼吸,任由太医将金针扎入合谷穴。康熙带着雪气的龙袍掠过榻前,她闻见熟悉的伽南香里混了丝血腥——是方才咬破舌尖的血。
"皇阿玛……"她学着胤禛平日请安的腔调,颤巍巍伸手去拽明黄袍角,"儿臣怕是……"
"胡说!"康熙猛地攥住她手腕,帝王常年握弓的虎口茧子硌得生疼。石静娴暗惊这老人手劲,却见他浑浊眼里闪过水光:"朕已传诏张廷玉拟传位诏书,保成定要撑到……"
窗外忽起喧哗,毓庆宫总管太监扯着哭腔禀报:"万岁爷!太子妃娘娘厥过去了!"石静娴趁机剧烈咳嗽,指缝间渗出更多猩红。眼见康熙慌神往侧殿去,她眯眼瞟向梁上——那里悬着胤礽半月前埋的铜管。
"咳……咳咳!"铜管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,是她们约好的暗号。石静娴猛地攥紧锦被,那人在隔壁病榻竟还记得传讯。自打去年萨满法师道破魂魄之谜,她们这般明面装病暗里传信的日子,竟也捱了百余日。
毓庆宫西暖阁却是另番景象。胤礽裹着百子千孙被,额间帕子早被换成冰镇薄荷叶。他听着廊下纷乱脚步声,指尖在炕桌底快速划动——这是她们独创的盲文,专为应对眼线。
"老八动了。"他摸到最新刻痕,唇角勾起冷笑。半月前石静娴说要演场大戏时,他尚嫌这计策拙劣。如今看来,那女人对人心算计,倒比弓马娴熟得多。
"娘娘……"大宫女捧着药碗跪在榻前,被他眼风扫得发颤。自打主子与太子换魂,东宫奴才算见识了什么叫"太子妃一瞪眼,赛过慎刑司三十大板"。
胤礽忽地伸手打翻药盏,学着石静娴往日做派嘤嘤哭起来:"本宫要见太子……见不到殿下,这药……这药喝了何用!"鎏金碗沿在青砖地上转出泠泠声响,他瞥见窗纸映出的人影倏然消失——该去报信了。
此刻八大胡同最深的院落里,九阿哥胤禟正蘸着胭脂写密信。狼毫笔尖忽地折断,殷红溅上薛涛笺,像极了那年木兰围场太子箭下的鹿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