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风瑟瑟,卷起山坡上的枯草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周处站在高处,望着义兴城灰蒙蒙的城墙,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般难受。这座城里的每一条街巷他都熟悉得很——东街的茶楼,西市的肉铺,南门的打铁铺子,哪一处没留下他年少轻狂的足迹?可如今,这些记忆却像针一样扎得他生疼。
"周家那个恶少又来啦!快收摊!"耳边仿佛又响起集市上小贩惊慌的叫喊。周处闭上眼睛,牙齿不自觉地咬紧了。他记得清清楚楚,那天他不过是想买几个梨子解渴,可那些商贩见了鬼似的,连滚带爬地收拾货物,一个老婆婆甚至吓得把整筐鸡蛋都打翻了。
"我有这么可怕吗?"周处苦笑着自问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,这双手打过多少架,掀过多少摊子,他自己都记不清了。最让他难受的是前日在巷口遇到的那群孩童——那些孩子本来玩得正欢,一看见他,就像见了老虎的小羊羔,尖叫着四散奔逃。有个小女孩跑得太急摔倒了,他刚想上前扶,那孩子却哭得更凶了。
"作孽啊..."老里正的话又在耳边响起。那天他去酒肆喝酒,正好碰上里正。老人家见了他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,摇着头走了。那声叹息比骂他还让人难受。
一阵冷风吹来,周处打了个寒颤。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,那里挂着父亲留给他的玉佩。父亲走的那年他才十二岁,那个总是板着脸的男人在病榻上拉着他的手说:"处儿...若日后遇到难处...可去寻吴郡陆氏..."当时他正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,根本没把这话当回事。现在想来,父亲怕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。
"吴郡陆氏..."周处摩挲着玉佩,低声重复着。他连吴郡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,更别说找什么陆氏了。这些年他在义兴横行霸道,除了几个酒肉朋友,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。
"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?"周处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,终于下定了决心。他最后看了一眼义兴城,转身朝山下走去。靴子踩在枯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,像是这座城市在跟他道别。
走到山脚时,周处突然停下脚步。他解下腰间的玉佩,在手里掂了掂,突然用力朝路边的水塘扔去。"噗通"一声,水花溅起老高。周处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,心里暗暗发誓:等再回来时,定要叫义兴百姓刮目相看。
——————
接下来的日子里,周处像着了魔一般四处打听陆氏的下落。他先是来到丹阳城西的市集,找到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行商。老人坐在茶摊前,眯着眼睛听完周处的询问,慢悠悠地捋着胡子道:"陆氏?那可是江东望族啊...不过老朽记得,早些年他们好像举家北迁了..."
周处心里一沉,急忙追问:"老丈可知他们迁往何处?"
"这个嘛..."老人摇摇头,"老朽只是个跑江湖的,哪能知道这些世家大族的去向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