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柔的指甲突然重重戳在某个名字上:"正始七年颖川之战,诸位都还记得吧?"他的声音像淬了冰,"当时战报说司马师屠戮士族,可你们看——"竹简被翻得哗啦作响,"这些家族早就在名单上!"
郑冲突然觉得呼吸困难。他想起那年冬天,从颖川运回来的尸首把洛水都染红了。当时他还感叹司马师残暴,原来......胃里翻涌的酸水让他不得不咬紧牙关。
"咳咳...咳咳咳!"王祥突然弓着背剧烈咳嗽起来。郑冲看见他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孔雀蓝的官袍上,像极了那年王公子被送回来时,素白丧服沾染的血迹——那个总爱在兰亭弹琴的年轻人,最后连全尸都没找全。
高柔突然将竹简拍在案上,"砰"的一声惊得侍御史打翻了茶盏。褐色的茶汤在名单上洇开,像极了干涸的血迹。"河北已经血流成河,下一个就是你我!"
"可陛下那边......"郑冲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。
"陛下?"高柔突然扯出个古怪的笑容,从袖中甩出一方明黄丝帕。郑冲认出这是御用之物,上面"亲贤臣远小人"六个字刺得他眼前发黑。原来曹璟早就......
烛火"啪"地爆响,王观的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。"司徒有何打算?"他声音压得极低,眼睛却亮得骇人。
高柔突然从怀中取出卷轴的动作,让郑冲想起毒蛇吐信。当那道盖着凤印的密旨展开时,郑冲腿一软差点跪下。他看见荀羡的嘴唇在不停哆嗦,王祥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。
"奉旨诛杀曹璟……"高柔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王观突然"扑通"跪地:"臣愿追随司徒!”他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。接着是荀羡、是庾嶷,一个接一个的膝盖砸地声震得郑冲耳膜生疼。他望着高柔手中晃动的密旨,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,小孙女还往他怀里塞了块桂花糕。
当郑冲终于屈膝时,他听见自己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"咯吱"声。这声音让他想起去年秋猎时,那只被铁夹折断腿的白鹿。
高柔满意地点点头,将众人扶起。"曹璟势大,此事需从长计议。"他目光炯炯地环视众人,"请诸位回去后,暗中收买军中子弟。记住,务必谨慎行事。待时机成熟..."他做了个斩首的手势,烛光在他眼中跳动,映出一片森然杀意。
众人齐声应诺。走出高府时,郑冲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,只觉得那轮残月也染上了血色。寒风掠过脖颈,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,裹紧了衣袍快步离去。这一夜,注定有许多人无法入眠。